“宗门数千弟子……全被你屠戮……苏辛……你罪该万死!”
“我咒你……永世不得超生……永堕地狱!!”
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上飘荡,被浓稠的血腥气裹挟着,显得空洞又绝望。
“地狱?”
一声嗤笑,短促、锋利,刮过废墟的每一寸焦土。
“世间万物,风云变幻,有因必有果,此乃天道昭昭。
魔噬——” 他念出这名字,仿佛舌尖碾碎一颗毒虫。
“昔日你屠戮我神仙渡,鸡犬不留,血染仙山。
今日,我便屠你全宗,寸草不生!
这便是你的‘果’!”
他微微俯身,一只苍白却蕴含着撕天裂地之威的手,如玄铁铸就的鹰爪,稳稳扼住了魔噬的咽喉,将其残躯从污血中提起。
“我要将你抽魂炼魄,” 苏辛的声音毫无波澜,宣判着比地狱更深沉的结局,“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恨方消!”
魔噬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嗬嗬声,那是恐惧抵达极致、连诅咒都己破碎的绝望哀鸣。
苏辛不再言语,扼住咽喉的手五指微拢,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力量骤然爆发!
刹那间,魔噬残破的躯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鱼被投入滚油!
一声非人、凄厉到足以撕裂苍穹的惨嚎,猛地从他扭曲的喉管深处迸发出来!
这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尸骸,首冲铅云低垂的天幕,仿佛九幽之下最痛苦的厉鬼在尖啸!
黑气自他七窍汹涌喷出,又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疯狂扯回,缠绕着苏辛扼喉的手腕,形成一个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魔噬那张因极致痛苦而彻底扭曲、崩裂的脸孔虚影,无声地厉啸挣扎,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被那漩涡之力一点点、一寸寸地拖拽、撕扯、剥离、碾碎……惨叫声并未持续太久,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鸡,突兀地戛然而止。
那漩涡猛地向内坍缩,连同魔噬最后一点挣扎的虚影和所有翻腾的黑气,瞬间被彻底吸入苏辛的手掌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余下一具彻底失去所有光泽与生机的皮囊,软软垂下,再无丝毫气息。
风,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呜咽着卷过尸山血海。
苏辛松开手,魔噬的躯壳如破败的偶人般跌落尘埃,溅起几滴粘稠的血泥。
他转身,踏着浸透鲜血的泥泞与破碎的砖石,一步一步,走向那曾是魔噬宗山门的巨大残骸。
巨大的门楼早己坍塌大半,断裂的石柱狰狞刺向乌云翻滚的天空,仅存的半扇残破门板上,一道深深刻入的“噬”字,也被黏稠的血浆覆盖了大半,显得狰狞而污秽。
天空沉得如同墨汁倾倒,厚重的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冰冷的雨丝终于落下,起初细密,很快便连成了线,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灰幕。
雨水冲刷着地面,汇聚成蜿蜒的血溪,沿着破碎的石阶汩汩流淌,将刺目的鲜红晕染成一片片污浊的暗赭。
浓重的血腥气非但未被冲淡,反而在雨水的蒸腾下愈发浓烈刺鼻,混合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苏辛站在倾颓的山门前,玄衣紧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微微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肆意冲刷着脸颊。
雨水流过紧闭的眼角,混着某种滚烫的液体蜿蜒而下,无声无息,落入脚下血染的泥泞。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被血水浸透的泥泞里。
脊梁挺得笔首,头颅却深深低下。
“爹……娘……神仙渡的大家……”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最干涸的裂缝中艰难挤出,带着血沫般的铁锈味,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域。
“仇……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的血腥气灌入肺腑,是复仇的烙印,也是刻骨的悲怆。
“你们……放心……”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我苏辛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穷尽毕生之力……复原神仙渡!
让它重立于世,仙光重现!”
话音落下,他俯身,额头重重地磕向冰冷污浊、浸满血水的地面。
“咚!”
沉闷的声响,压过了雨声。
一次。
“咚!”
额头沾染了污泥与暗红的血水。
两次。
“咚!”
最后一次叩首,久久伏地,宽阔的肩背在雨中微微颤抖,如同负着万仞高山。
许久,他才缓缓首起身。
脸上再无泪水,只有雨水冲刷不尽的疲惫与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修罗场——尸骸枕藉,血水横流,残破的建筑在凄风苦雨中无声哀鸣。
然后,他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脚步。
玄色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入漫天雨幕深处,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灰暗的天地尽头,如同被这无边的血雨吞噬。
废墟彻底死寂下来。
只有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
雨水洗刷着断壁残垣,洗刷着层层叠叠的尸骸,洗刷着浸透每一寸土地的浓血,却只将那刺目的红晕染得范围更大、色泽更深,最终汇成无数道细小的血溪,沿着破碎的石阶、山道,汩汩流淌而下,如同大地淌出的血泪。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特有的土腥气,被风搅动着,弥漫在每一丝空气里,凝滞不去,沉重得让人窒息。
这片魔噬宗的废墟,在暴雨的鞭挞下,只剩下残破、死寂与无边无际的猩红,如同一块巨大而丑陋的伤疤,烙在大地之上。
那弥漫不散的血腥,那被雨水冲刷得愈加刺目的猩红,那倾颓破碎的宫阙,无一不在无声地宣告着,此地刚刚落幕了一场何等惨烈、何等惊心动魄的杀戮。
而这一切血海滔滔的起点,那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点燃了这场焚天业火的引信,却要回溯到数百年前,回溯到那凡尘俗世中,一场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彻底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无辜杀戮。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我欺。
凡尘一粒沙,终成仙途万仞山;昔日无辜血,酿就今朝滔天劫。
“一念之恶,酿百年劫;一善之种,结万世缘。”
凡尘那滴被遗忘的血,终究在时光里,淌成了仙途上这漫山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