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走下桥坡时,雨己经小了,只剩零星水珠从梧桐叶尖砸下来,啪嗒打在他相机包的防水罩上。
他没打伞,校服后领湿了一圈,贴着脖子发凉。
刚才那张照片还在他脑子里转——彩虹中央那道蓝光,像谁用细笔画上去的,可量子相机从不造假。
他拐进校园侧门的小路,脚步没停。
身后十米,程野贴着墙根跟了两分钟。
他左肩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辣地疼,但更让他分心的是江绪走路的样子:左脚落地比右脚轻半拍,像是刻意压着什么。
这细节让他想起自己高一那年扭伤脚踝,也是这么走的。
江绪想起自己在桥上躲避时可能扭到了脚,所以走路才会有些异样。
远处传来踩水声。
程野抬头,三个夹克男正从主道绕过来,手里烟头一明一灭。
他咬牙,几步冲上去,一把拽住江绪手腕:“这边!”
江绪猛地一挣,没甩开。
“别出声。”
程野压低嗓音,拉着他就往老榕树后面钻。
那片废弃花园早没人管了,藤蔓把铁栅栏缠得跟麻花似的,树根拱起的土包上全是碎玻璃和枯叶。
两人猫着腰挤进去,身后脚步声擦着围墙掠过,渐渐远了。
“你干嘛跟着我?”
江绪甩开手,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没跟。”
程野靠在树干上喘气,额角冒汗,“我是路过。”
“你从桥头跟到校门,绕了西百米,叫路过?”
程野咧了下嘴:“你记路记得挺准啊。”
“光学路径误差超过0.5度就会失焦。”
江绪说,“走路也一样。”
程野笑出声,牵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他抬手想摸后背,刚碰到裂口就缩回手,指尖带了点血。
江绪盯着他:“让我拍张照。”
“拍啥?”
“你后背。”
“不拍。”
程野摇头,“又不是什么好画面。”
“伤会恶化。”
江绪己经打开相机包,“我需要记录真实情况。”
“你这人真怪,”程野皱眉,“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主动凑上来拍血?”
“镜头不挑内容。”
江绪取下镜头盖,“只负责留下证据。”
“那你拍吧。”
程野突然笑了,“反正我衣服都破了,再破点也不差。”
他转过身,扯开校服拉链,脱到腰部。
雨水顺着脊背往下流,那道划伤从左肩斜到腰侧,边缘己经开始泛红。
江绪半蹲下来,调整焦距。
“别动。”
“你拍快点啊,冷。”
快门轻响。
第二张还没按下,江绪的鞋尖踢到个硬东西。
他低头拨开落叶,是块锈铁皮,埋在泥里半截,边角刻着模糊的字。
“1998届……”他念出来。
“啥?”
程野回身,“哪个1998?”
“时空胶囊。”
江绪用手扒开周围的土,“学校老传统,毕业班埋的,十年开启一次。”
“那不是该明年挖吗?”
程野也蹲下来,“谁埋这儿的?
“没人记得了。”
江绪抠着铁盒边缘,“但盒子没锁死。”
程野伸手帮忙,指甲缝里全是泥。
两人合力往外拔,铁盒“咔”地一声松动,带出一串湿土。
盒盖锈得厉害,程野用拇指撬锁扣,用力过猛,金属边缘划破指腹,血顺着盒缝滴进去。
“操。”
他缩手,舔了下伤口。
江绪没说话,只盯着盒盖被打开的瞬间。
里面没纸条,也没纪念币。
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半块齿轮状的金属残片。
照片上是一朵蓝莲花,花瓣舒展,背景是实验室的玻璃器皿。
背面用蓝墨水写着:“共生实验 第7次”。
江绪心跳漏了一拍。
他母亲的笔记本里,也有“第7次”这个词。
程野拿起那块齿轮,翻来覆去地看。
纹路很特别,一圈圈螺旋延伸,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零件。
他忽然抬手,撸起自己左手腕的机械表带。
齿轮纹路,一模一样。
“这玩意……”他声音低了,“跟我这表是配套的?”
江绪没回答。
他己经掏出相机,准备拍下铁盒内部。
手一抖。
包里那瓶蓝莲花营养液滑出来,瓶口没拧紧,液体泼了半瓶在镜头上,顺着镀膜层往下淌,像眼泪。
“我靠!”
江绪立刻去擦,手指刚碰镜片就被程野拦住。
“别用手!”
程野一把扯下自己校服下摆,撕成两半,拿干净那块轻轻蘸掉液体,“镜头镀膜金贵,你拿布蹭要出划痕。”
他动作很稳,一点不像个整天打球的。
江绪愣住:“你会弄这个?”
“我修过我妈的表。”
程野低着头,指尖绕着布角,“那玩意比相机还娇气。”
镜头一点点清晰。
江绪重新对焦,拍下照片和齿轮的特写。
取景框里,蓝莲花的花瓣边缘在湿气中微微泛出一层幽光,像是被水激活了什么。
他放大画面,发现那光痕的走向,竟和他母亲笔记里的某张手绘图重合。
“你妈……”江绪突然问,“是不是也喜欢蓝莲花?”
程野摇头:“我不记得她提过。
但这表是她留的,她走那天戴的就是这个。”
“几点?”
“三点零三分。”
程野下意识摸表盘,“她说那天约了人谈事,结果路上……”话没说完,江绪的相机自动连拍了三张。
取景框里,铁盒中的蓝莲花照片边缘,那层幽光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你相机***了?”
程野凑过来。
“它检测到了光频波动。”
江绪调出照片,“刚才那一下,不是反光。”
“你这相机还能测这个?”
程野瞪眼,“比气象站还灵?”
“它能捕捉人眼看不见的东西。”
江绪盯着照片,“比如……时空的褶皱。”
“你别说这么玄的。”
程野挠头,“我物理及格都靠抄。”
江绪没笑,但嘴角松了点。
他把相机收好,顺手把营养液瓶塞回包里,拧紧盖子。
程野看着铁盒:“这玩意咋办?
上交学校?”
“没人会信。”
江绪说,“而且……它不该被随便打开。”
“那咱埋回去?”
“血己经滴进去了。”
江绪看着程野指腹的伤口,“开启条件完成了。”
程野一愣:“你还真信什么仪式感?”
“不是仪式。”
江绪抬头,“是规律。
有些东西,只对特定的人显现。”
程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这人,表面冷得像冰,其实脑子里全是奇奇怪怪的设定吧?”
江绪没反驳。
远处传来***,晚自习快开始了。
程野把铁盒合上,递给江绪:“你拿着吧。
反正你相机能拍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拍出点线索。”
江绪接过,盒子沉得不像只有两张纸和半块铁。
“谢了。”
他说。
“谢啥。”
程野拍了拍裤腿站起来,“你拍我伤的时候,也没嫌脏。”
江绪站起身,忽然说:“你跟混混起冲突,是因为他们找新生麻烦?”
程野一顿:“你怎么知道?”
“你冲进画面时,右手攥着拳头。”
江绪说,“不是防备,是攻击预备姿态。
而且你左脚鞋底有粉笔灰,篮球场外圈的标记粉。”
程野咧嘴:“你观察力比班主任还细。”
“你也不笨。”
江绪说,“你发现我走路不对,才跟上来。”
两人对视一秒,都没说话。
雨又开始下,细密地落进花园。
铁盒在江绪手里发烫,像是刚从地底吸足了潮气。
程野抬手抹了把脸,转身要走。
“等等。”
江绪叫住他。
程野回头。
“你校服破了,明天体育课会被扣分。”
“那咋办?”
江绪从包里翻出针线包——母亲生前塞的,说“破洞要自己补”。
他扔过去:“自己缝。”
程野接住,差点没抓稳:“你还随身带这个?”
“习惯了。”
江绪说。
程野低头看手里的小布包,线是蓝色的,和蓝莲花一个色。
他抬头想说什么,江绪己经走了。
雨滴从老榕树叶尖坠落,正正砸进铁盒缝隙。
蓝莲花照片的边缘,那层幽光再次浮现,持续了0.3秒。
相机包侧袋里的量子相机,自动亮起红灯,开始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