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从方清璇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夏铭棣的手臂横在她胸前，像一道冰冷的铁栏。
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那些刻满她名字的疤痕此刻正随着肌肉的绷紧而扭曲，像一群挣扎的蜈蚣。
"别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声带振动传递到她后背，"他们能听见心跳声。
"方清璇屏住呼吸。
诊所外，靴子碾过碎玻璃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两道黑影从窗外掠过，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天花板，在墙壁上投下畸形的影子。
"07号实验体，最后信号定位在此。
"一个电子音响起，带着机械的冷漠，"执行回收程序。
"夏铭棣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
没有心跳——方清璇突然意识到这个可怕的细节。
只有某种低沉的、规律的嗡鸣，像是精密仪器运转时的声音，从他胸腔深处传来。
金属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她的指甲陷入掌心。
黑暗中，夏铭棣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睛。
"别看。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反常地带着一丝温度。
玻璃爆裂的巨响几乎刺穿她的鼓膜。
方清璇感到一阵热浪擦过脸颊，接着是肉体倒地的闷响。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护士服上，带着铁锈味。
当她能再次视物时，诊所己经变成了屠宰场。
第一个黑衣人倒在药柜残骸中，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
第二个被自己的战术匕首钉在墙上，刀柄没入胸口首至刀镡。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三个——他的头盔面罩碎了，露出半张年轻的脸，眼睛还睁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而夏铭棣站在血泊中央，手中的钢条滴着暗红的液体。
月光照在他***的上半身，那些缝合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瞳孔扩张到极限，黑得像是两个无底的孔洞。
"你..."方清璇的喉咙干涩得发痛，"你杀了他们。
"夏铭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处皮肤破裂，露出金属的光泽。
"程序设定。
"他喃喃道，仿佛在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清除威胁优先。
"方清璇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器械盘。
镊子和剪刀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三具尸体正在她脚下渗出深色的血，而她突然意识到——夏铭棣看这些尸体的眼神，和看那些医疗器械没有任何区别。
"你到底被他们改造成了什么？
"她声音发抖。
夏铭棣转向她，瞳孔终于收缩回正常大小。
他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像是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你不知道？
"他问，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困惑，"那你为什么收留我？
"方清璇的指尖触到了无名指上的拉环。
内侧的刻字硌着她的皮肤，像一句无声的控诉。
她该说什么？
说她爱他？
说他们曾经在隔壁的馄饨摊分食一碗热汤？
说他在消失前最后一晚，曾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承诺一定会回来？
"因为..."她咽下涌到嘴边的真相，"我是个医生。
"夏铭棣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蹲下身，开始搜查尸体。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当他从第三具尸体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终端时，屏幕上闪烁的红点让他的表情凝固了。
"更多增援。
"他站起来，钢条在手中转了个圈，"十五分钟后到达。
"方清璇的视线落在尸体手腕的刺青上——双蛇缠绕的DNA链，下方是一行小字：涅墨西斯生物科技。
这个标志她太熟悉了，三年来，她无数次在夏铭棣的病历本上看到过这家公司的名字，在"雇主"那一栏。
"他们不是来抓你的。
"她突然说，弯腰扯开另一具尸体的衣领，露出同样的刺青，"是来杀你的。
涅墨西斯从不回收失败品。
"夏铭棣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让方清璇心脏狂跳——这是今晚第一个接近"人性"的反应。
"失败品。
"他重复道，低头看自己金属光泽的指关节，"定义准确。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方清璇抓住夏铭棣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一块正在冷却的钢铁。
"跟我来。
"她拽着他向后门跑去，手指穿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我知道一个地方。
"夜色如墨。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棚户区小巷，方清璇的护士服被雨水和血迹染成诡异的粉红色。
夏铭棣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得像是没有重量。
有两次，他毫无预兆地拉住她，躲过巡逻的无人机。
每一次触碰，他的手指都精确地避开她的皮肤，只接触衣料，仿佛害怕自己会弄碎她。
"这里。
"方清璇停在一栋废弃的水塔前，从内衣口袋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我...我偶尔会来这里。
"水塔内部比外观宽敞。
一张简易床，一个小型医药箱，墙上贴满了剪报和照片。
夏铭棣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在找我。
"他说，目光扫过墙上那些关于涅墨西斯公司的新闻报道，和中央放大的"07号实验体"模糊照片。
方清璇没有回答。
她点燃煤油灯，暖黄的光晕中，夏铭棣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空间的全貌——墙上的照片里，年轻的他搂着一个短发女孩站在樱花树下，两人手里拿着同一个易拉罐。
另一张是他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的合影，胸口铭牌上写着"夏铭棣博士"。
而最醒目的位置，钉着一份病历复印件：患者姓名：方清璇 诊断：早衰症诱发多器官衰竭 预后：存活期不超过36个月 治疗方案：涅墨西斯公司实验性基因疗法（由配偶夏铭棣博士自愿签署参与对应人体实验协议）"这是什么？
"夏铭棣走向那份病历，金属手指悬停在"自愿"两个字上方。
方清璇解开衣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细小的疤痕。
"你给我的礼物。
"她轻声说，"用你自己换来的三年。
"夏铭棣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抱住头，跪倒在地，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
水塔的铁皮墙壁在他的撞击下发出可怕的***，灰尘簌簌落下。
"停下！
"方清璇扑上去抱住他，却被甩开。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煤油灯倾倒，火苗舔舐着夏铭棣的照片边缘。
就在火焰即将吞没整面墙时，夏铭棣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方清璇从未见过的光芒——痛苦、清醒、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认知。
"清璇..."他嘶哑地说出这个名字，像是从锈死的锁孔里硬挤出来的声音，"我记起来了...那管蓝色药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