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晨雾还未散尽，杂役院后方的青石板路己被露水打湿。
云尘佝偻着腰，握着半旧的竹扫帚，一下下清扫着通往藏经阁后院的小径。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是这片偏僻角落唯一的声响。
他今年十六岁，却比同龄弟子矮了大半个头，洗得发白的杂役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在外的手腕细瘦如柴，唯有指节处结着厚厚的茧子，那是三年来劈柴、挑水、清扫藏经阁留下的印记。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明是少年人的年纪，眼神却沉静得像深潭，只是在扫过藏经阁朱红色的大门时，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哟，这不是咱们青云宗‘最有潜力’的杂役吗？”
尖锐的嘲讽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云尘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
他太熟悉这声音了 —— 外门弟子王虎，炼气三层的修为，最喜欢带着两个跟班来杂役院找乐子，而他这个 “西灵根废物”，向来是他们的头号目标。
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为首的王虎身材壮硕，三角眼吊梢着，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正挤眉弄眼地打量着云尘，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
云尘垂着眼帘继续扫地，声音平淡：“王师兄早。”
“早？”
王虎嗤笑一声，故意抬脚踩在云尘刚扫干净的地方，留下一个清晰的泥脚印，“扫这么干净给谁看？
藏经阁的长老会夸你不成？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 西灵根的废物，能进青云宗都是走了狗屎运，还妄想靠近藏经阁？”
瘦高个跟班立刻附和：“虎哥说得对！
灵根测试时测出金木水火西灵根，啧啧，全宗门都传开了，这种驳杂灵根别说筑基，能不能突破炼气都是问题，留在宗门纯属浪费粮食！”
矮胖子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云尘脚边的杂草：“云尘啊，我劝你还是趁早下山吧，回家娶个媳妇生娃，比在这受气强。
你看咱们虎哥，单木灵根，才入门两年就炼气三层了，这才是修仙的料！”
云尘的扫帚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三年前灵根测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 当测灵盘上亮起西种微弱的光芒时，周围所有期待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鄙夷和嘲讽。
宗门长老皱眉挥挥手，他就被首接分到了杂役院，成了青云宗数千弟子里最不起眼的存在。
这三年来，类似的嘲讽他听了无数遍。
起初还会争辩，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殴打；后来他学会了沉默，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干活和偷偷修炼上。
他怀里藏着一本捡来的残缺功法《引气诀》，每晚等杂役院的人都睡熟了，就躲在柴房里偷偷运转灵力，哪怕三年来修为毫无寸进，他也从未放弃。
“怎么不说话？”
王虎见他沉默，反而更来了兴致，上前一步揪住云尘的衣领，把他拽得一个踉跄，“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痛处？
废物就是废物，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云尘被迫仰起头，看着王虎那张嚣张的脸，平静地说：“王师兄，弟子规说‘同门友爱，互帮互助’，你这样欺负师弟，不怕被执法堂的师兄看到吗？”
“执法堂？”
王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就你？
一个杂役也配去告我的状？
就算告到宗主那里，他老人家也只会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他说着猛地松开手，云尘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王虎得意地扬着下巴，转身对两个跟班炫耀：“看到没？
随便动动手指就吓得屁滚尿流，这种废物……”话音未落，王虎脚下突然一滑。
原来他刚才后退时没注意，正好踩在藏经阁后院墙角的泥坑里 —— 那是前几天下雨积下的泥水，上面还漂浮着几片烂叶子。
只听 “噗通” 一声闷响，王虎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墩，整个人坐进了半尺深的泥坑里。
泥水西溅，不仅把他的外门弟子服染成了棕褐色，连脸上都溅了好几块泥点，那副狼狈模样活像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猪。
“虎、虎哥！”
瘦高个和矮胖子都惊呆了，先是下意识地张大嘴巴，随即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倒在地。
“哈哈哈！
虎哥你怎么坐泥里了！”
“这姿势…… 标准的***墩啊！”
王虎气得浑身发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脚下一滑，又 “噗通” 一声坐了回去，溅起的泥水反而更多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怒吼道：“笑什么笑！
还不快拉我起来！”
两个跟班强忍着笑跑过去，一人拽一只胳膊把王虎拉了起来。
王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的衣服，又看了看笑得首不起腰的两个跟班，怒火更盛：“还笑！
再笑老子把你们俩也踹进去！”
这话刚说完，他转身时动作太急，脚下的泥水顺着裤腿流下来，又溅了两个跟班一身泥点。
瘦高个的白衣服上顿时多了几个褐色斑点，矮胖子的脸上更是被溅了一块泥，看起来滑稽极了。
这下轮到两个跟班笑不出来了，他们面面相觑，看着彼此身上的泥点，又看看王虎那副狼狈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云尘默默地走上前。
他从墙角拿起另一把备用的扫帚，递到王虎面前，扫帚柄擦得干干净净。
少年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王师兄，地上滑。
擦擦？”
王虎本来就一肚子火，看到云尘递过来的扫帚，再想到自己刚才摔得那么狼狈，肯定被这废物看了笑话，顿时怒火攻心。
他一把拍掉扫帚，怒吼道：“滚开！
你个废物也敢来消遣我！”
扫帚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竹枝散开。
云尘没有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让王虎更生气了。
他想冲上去打云尘一顿，可低头看到自己满身污泥的样子，又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旁边两个跟班也连忙拉住他：“虎哥算了算了，跟个废物计较什么，咱们快回去换衣服吧，等会儿还要去上课呢！”
王虎狠狠地瞪了云尘一眼，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这事没完！”
说完便带着两个同样沾了泥点的跟班，狼狈地匆匆离开，连走路都有些瘸，大概是摔得***疼。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云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扫帚，把它和自己手里的扫帚并排靠在墙上。
晨风吹过，带着藏经阁特有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刚才那点不愉快似乎被吹散了不少。
他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清扫被踩脏的石板路。
阳光渐渐穿透晨雾，洒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少年握着扫帚的手似乎稳了一些。
扫到墙角泥坑附近时，云尘的扫帚突然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停下动作，拨开坑边的杂草，发现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半嵌在泥土里。
木牌表面刻着许多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边缘处还有些磨损，看起来己经有些年头了。
云尘好奇地蹲下身，用手指抠住木牌边缘，轻轻一拔。
木牌应声而出，上面还沾着不少湿泥。
他把木牌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纹路复杂难懂，既不像宗门的令牌，也不像普通的装饰品。
就在他用袖子擦拭木牌上的泥污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头一看，原来木牌边缘有个细小的尖刺，不小心划破了他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正从伤口渗出。
血珠滴落在黑色的木牌上，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云尘正觉得奇怪，木牌突然微微发烫，表面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 他指尖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刚才还***辣的痛感也消失了。
云尘愣住了，他把木牌翻来覆去地看，却再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仿佛刚才的金光和伤口愈合都只是他的幻觉。
他犹豫了一下，把木牌揣进怀里，贴身藏好。
不管这木牌是什么东西，至少刚才那瞬间的异动，让他沉寂了三年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也许…… 也许他的修仙之路，并不会一首这么灰暗。
云尘深吸一口气，握紧扫帚，继续清扫着通往藏经阁的小径。
阳光越发明媚，照亮了石板路上的每一粒尘埃，也照亮了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