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穷疯子,一门快要失传的苏绣手艺,
硬要搞什么中西结合的新派创新,惹得老师傅们都骂他离经叛道。我叫冉芷,
是他师父捡回来的孤女,陪着他一起疯。他发疯的时候,我替他去跟丝线厂的老板娘赔笑,
喝到吐黄疸水,就为了佘几捆他要的进口金丝。后来,我索性把我妈留给我当嫁妆的二十万,
全投进了他那个破得漏风的工作室。总算,熬到他拿了那个该死的国家非遗创新金奖,
一举成名。签约豪奢品牌,接受专访,
被捧上神坛的第一件事——就是官宣品牌方CEO的独女,
是他创作路上不可或缺的灵感缪斯。杂志铜版纸冰冷的触感刺痛我的指尖,
我看着他身穿高定,搂着那个叫聂桑榆的女人,对着镜头笑得风生水起,
我默默揉碎了那张写着喜脉的老旧药方。再后来,在那家极难预约的私人中医馆里。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聂桑榆,嘘寒问暖,生怕她被门槛绊了脚。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
眼里的温柔瞬间凝结成冰。他把我拖进无人的茶水间,眼神像在看一幅弄脏了的绣品,
充满嫌恶。我怎么没发现你算计得这么深?我刚有今天,你就怀上了,冉芷,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嗤笑一声,视线往下,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谁知道这是找了哪个金主绣出来的野种,也想赖在我这幅‘传世名作’上?
……很多年后,他形容枯槁,跪在我那间小小的绣坊门口,
手里攥着一块我早就丢掉不要的绣帕,眼眶猩红。芷芷,你回来……求你……
1我捏着那张泛黄的宣纸药方,指尖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恭喜姑娘,是喜脉。
老中医捻着胡须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我低下头,
盯着那龙飞凤舞的脉象滑利,如盘滚珠几个字,墨迹像是烙铁,要把我的皮肤烫穿。
这明明是我和傅清寒盼了三年的结果,可心脏那个地方,却空得像是灌进了腊月的寒风。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他刚和聂桑悠的CP通稿,铺满了全网。又或者,
是他搬出去后那越来越少,越来越敷衍的电话。也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
总觉得那个一针一线,要把未来绣给我的傅清寒,好像……变了。走出中医馆,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晕。手机震了一下,是傅清寒的经纪人发的链接,配文简单粗暴:速转。
点开。是一本顶级时尚杂志的线上专访。封面上,傅清寒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暗纹盘扣唐装,
意气风发,身边站着的,是奢牌“锦语”的千金聂桑悠,长裙曳地,笑意盈盈。
硕大的标题用花体字写着——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天才绣师傅清寒与他的灵感缪斯。
掌声仿佛能透过屏幕穿过来。镜头里的傅清寒,对着镜头微微颔首,那笑容,矜贵,疏离,
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魅力。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这个笑容,曾经只对着我一个人。
熬夜赶工时,我趴在绣架旁睡着,醒来总能看到他这样瞧着我,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柔情。
媒体的提问环节,都是些程式化的东西,创作理念,如何突破传统,
未来的规划……傅清寒的回答滴水不漏,完美得像是精密计算过的程序。突然,
主持人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八卦的探寻。傅老师,像您这样惊才绝艳的艺术家,
想必身后一定有一位默默支持您的红颜知己吧?全场瞬间安静。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
我也屏住了呼吸,心跳的声音,像战鼓,擂得我耳膜发疼。这个问题,
他从前总是一遍一遍地回答我。他会握着我满是针茧的手,吻了又吻,深情款款。芷芷,
等我拿了奖,就在台上说,我所有的灵感,都源于我的爱人冉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你是我的!我低头,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宝宝,你说,你来得是不是时候……镜头拉近,
傅清寒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完美,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红颜知己?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我的灵感,
源于我对这门手艺的热爱,也……他目光一转,落在了身边的聂桑悠身上。
……也源于聂小姐和‘锦语’品牌给我提供的平台与支持。一句,便把自己和我的六年,
撇得干干净净。主持人立刻心领神会地笑起来,看来我们的傅老师,
目前所有的心思都在事业上呢!这时,聂桑悠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往前一步,
很自然地挽住了傅清寒的手臂。她对着镜头,笑得温婉大方,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清寒他啊,就是个手艺痴,不过,她声音娇俏,我很快就会让他分一点心,
在我身上的。底下,闪光灯瞬间爆成一片。专访的画面里,傅清寒没有推开她的手,
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羞涩纵容的神情,像被戳破了秘密的少年。我拿着手机的手,
抖得握不住一块冰。窒息感像一张潮湿的渔网,死死地将我缠住,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关掉直播,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急促的心跳。窗外阳光正好,可我的世界,
好像已经黑了。没过多久,经纪人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公事公办。冉小姐,
阿寒的意思是,他接下来要准备去米兰办秀,得搬去公司安排的公寓,更方便些。
你和他……过去的那些东西,他都不要了。就,都留给你了。2他到底还是要搬走了。
搬家的那天,他没来。来的是两个穿着西装,表情冷漠的男人,说是他的助理。
他们打包了他几件高定的衣服,还有几双价格不菲的皮鞋。
其中一个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到四十平,堆满了绣线和布料的出租屋,
眉宇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冉小姐,这些破烂,傅老师说就留给你当个念想,
毕竟也跟过他一场。我没吭声。静静看着他们把那只价值五位数的行李箱拖出去,
箱子滚轮碾过地板的声音,喀拉,喀拉,像一把钝刀,在我心脏上来回地割。
没拉窗帘的窗户,阳光笔直地射进来,把屋子里的每一粒尘埃都照得无处遁形,
越发显得空旷,冷清。这间破出租屋,是我陪着傅清寒住的第六年。
为了他的什么狗屁新中式美学,为了他要开创一个时代的梦想,
我拿出了我妈留给我的所有积蓄,二十万,一分不剩。那些钱,在他一句句芷芷,我爱你,
等我出人头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承诺里,变成了一堆又一堆昂贵的丝线材料,
变成了绣架,变成了送给评委的作品。现在,他出人头地了。我呢?
药方上那脉象滑利四个字,像个血红的笑话,刺得我眼睛发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酸涩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地砸进冰冷的水里。傅清寒不在,
这间屋子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为了省钱,这些年我一直都吃挂面,卧个鸡蛋都觉得奢侈。
但给傅清寒的,永远是他爱吃的菜馆里打包回来的菜,荤素搭配。电视上,
不知道哪个台还在重播他的专访。我下了碗面,和往常一样的酱油和葱花,
今天吃到嘴里却像在嚼蜡。实在咽不下去,我放下筷子,胃又开始痉挛性地抽搐。
为了帮他拉一个什么本地的小投资,我陪那个脑满肠肥的土老板喝酒,
把几万块一瓶的洋酒当水一样灌下去,笑得脸都僵了。吐到最后只有胆汁,
还要强撑着回到酒桌上,对他说王总,您看,我们的作品……。
为了他一次小小的展出能有点排场,我熬了三个通宵,用最次的丝线绣了一墙的免费赠品,
累到眼底全是血丝,差点一头栽在绣架上。可现在呢?我好像就成了他通往康庄大道上,
一块可以随脚踢开的绊脚石。我抱紧肚子,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绝望,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推送新闻,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眼睛里。国风顶流傅清寒好事将近?
携缪斯女神聂桑悠购置千万婚房。鬼使神差,我点了进去。照片上的傅清寒,英俊依旧,
笑得晃眼。身边依偎着的聂桑悠,妆容精致,笑靥如花,一看就是那种被富贵娇养长大的花。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是那样的,刺眼。照片下的评论,几千条,字字句句,
都在发疯一样往我脑子里钻。啊啊啊!我的CP成真了!才子佳人,
这不比那些流量明星的工业糖精甜多了?傅老师这双手,
合该是给聂小姐这样的人戴戒指的!我抓起手机,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砸出去。
可举到半空,又脱力地垂下。真可笑,我现在,连换个新手机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发出了一声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抽噎。我开始大把大把地失眠,睁着眼睛,一躺就是一夜。
黑暗里,那些他说爱我的瞬间,那些他抱着我说要和我组成一个家的承诺,像走马灯一样,
一遍一遍地在我眼前闪。又到了去中医馆复诊的日子。我对着镜子,
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拉开门,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恍惚间,
我好像又看到了大学时的傅清寒。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抱着画夹,站在香樟树下,逆着光,
对我笑。冉芷,一起去吃饭啊。声音干净,眼神明亮,好像整个世界都还很简单。
我眨了眨眼,眼前空空荡荡,只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滚烫的空气。
3我独自一人来到那家私人中医馆,挂号,候诊。红木的座椅冰冷,硌得我腰背生疼。
四周都是轻声细语,准爸爸们小心翼翼地搀着妻子,脸上是那种掩饰不住的,
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和期待。只有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布裙子,像一缕无处可依的孤魂,
格格不入。突然,大厅里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人压低了声音惊呼。那不是傅清寒吗!
和聂家小姐!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真的是他们。
只见傅清寒半揽着聂桑悠,一手虚虚地护在她的腰后,走进了大门。他脸上那种小心翼翼,
那种珍之重之的神情,隔着那么远,我都看得一清二楚,针尖似的扎进我眼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的目光扫了过来。在对上我的那一刹那,
他脸上的柔情瞬间僵住,变成了震惊,然后,迅速被一种了然和冰冷的鄙夷所替代。这时,
导诊台的护士叫了我的号。我强迫自己拧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
才让自己走进诊室的步伐,没有踉跄。诊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比外面更加冷清。
给我看诊的老中医倒是很和善,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怎么今天一个人来的?家属
这两个字,像根钉子,猛地楔进我心里。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喉咙发干,
像堵了一团浸了沙子的棉花。他……他工作忙。是啊,忙,太忙了。忙着陪新欢,
忙着筹备婚房,忙着把我们的六年,一寸一寸地,从他光鲜亮丽的人生里剥离出去。
老中医没再多问,低头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B超单,
虽然是中医馆,但也配备了西医的设备,单子上那些打印出来的专业术语我一个也看不懂。
冰凉的探头压在我小腹上,那股凉意,像是瞬间就能钻透皮肉,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冻住。
屏幕上,是一团模糊的黑白影像,医生指着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光点,说:看,
已经有胎心搏动了。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里面,有一个鲜活的生命,
正在悄然生长。这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和傅清寒一起,紧张又喜悦地,
迎接我们的孩子。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检查床上,
感受着这份生命的悸动,尝到的却只有刺骨的苦涩和无边的绝望。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无声地滑下来,滴在检查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不对,
递过一张纸巾,语气温和了些,别太激动,对胎儿不好。我胡乱点着头,
想把满腹的委屈,都咽回去。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院长亲自领着傅清寒和聂桑悠走了进来。他对我的主治医生说了几句什么,
那位医生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歉疚。他快步走到我床边,那个,冉小姐,真不好意思,
我看你检查也差不多结束了,我先给下一位病人……处理一下,行吗?下一位病人。
说得多委婉。这家私立中医馆,挂一次号就要四位数,是为了孩子,我才咬牙来的。可现实,
甩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钱,权。我一样都没有。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傅清寒已经扶着聂桑悠走到了B超机前。他看到我还没离开,明显愣了一下。
旁边的聂桑悠立刻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异样,目光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扫过,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这位是?她柔声问,眼睛却一直盯着傅清寒。
傅清寒的表情瞬间恢复了那种完美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我的错觉。
他轻描淡写地介绍道:哦,以前我们工作室的一个小学徒。没想到她也……有喜了。
他的语气,像在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聂桑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
她又转向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冉小姐是吧?不好意思啊,
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检查。你知道,这家医馆是我爸投资的,所以他们……可能对我特殊了些。
4聂桑悠的语气很轻,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经上。没事,
我检查完了。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生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在他和她面前,彻底崩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魂一样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的。瘫在地板上,手机屏幕亮了。
首页推送的第一条,就是他们。照片是在中医馆的走廊上拍的,应该是记者抓拍。
他搂着聂桑悠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神情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现在的明星,
早就不流行什么隐婚了,反而热衷于炒作恋情,营造什么接地气的人设。现在想想,
傅清寒以前那些为了粉丝事业,我们必须低调的鬼话,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照片下面一行夺目的标题,像淬了毒的匕首。金童玉女!
独家直击傅清寒携未婚妻聂桑悠产检,疑似双喜临门?未婚妻?我盯着那三个字,
像是要盯出血来。我的脑子,好像被这句话炸开了,嗡嗡作响。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几天后,是傅清寒和品牌方合作的新品发布会。作为幕后绣娘之一,
我需要去现场做最后的整理。刚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坐下,门就砰地一声,
被一股巨力撞开,狠狠砸在墙上。我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
像一头濒死野兽般喘着粗气的傅清寒。他头发凌乱,那双曾经只会温柔看我的眼睛里,
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胸膛剧烈起伏。你告诉我,他几步冲到我面前,声音嘶哑,
像是在压抑着一场即将爆发的火山,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放在膝盖上的手,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疼,钻心。但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抬眼皮看他。
说话啊!他猛地拔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
***是不是早就给我戴了绿帽子?!他的眼神,像最锋利的刻刀,一寸一寸,
凌迟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罪该万死的人。我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眼,
迎上他那双盛满了愤怒、慌乱,还有一丝……心虚的眼眸。戴绿帽子?
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充满了嘲讽。对!戴绿帽子!他嘶吼着,
脖子上青筋暴起,不然你为什么会怀孕?我们明明……我们都他妈快两个月没有……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清楚不过。因为忙,因为所谓的备战比赛,我们确实很久没有亲近了。
可他忘了,一个半月前,他醉酒那晚。空气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和令人窒zhi息的沉默。我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我曾以为是全世界最懂我的男人,
这个我爱到可以为他去死的男人。我的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闷得发疼。傅清寒,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一根针,瞬间扎破了他虚张声势的愤怒,聂桑悠肚子里的那个,
是你的吗?他脸上的滔天怒火,瞬间凝固了。瞳孔猛地一缩。他甚至下意识地,
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闪烁,再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
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却像是最后的审判。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
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是意外……就……就是上次庆祝拿奖,
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芷芷,我跟她真的只是商业合作,逢场作戏!
她爸能给我最好的资源,你知道的,我不能得罪她……他语无伦次,慌乱地解释着,
双手无措地挥舞着。那副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真是……滑稽又恶心。我闭上眼,
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燃尽后的死灰。够了。
我打断了他,这些话,你留着对媒体说吧。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开始收拾绣架上的东西,动作不快,却很坚定。他愣住了,看着我的动作,脸上的慌乱,
逐渐被另一种情绪替代——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要走?
你要在这个时候,一句话不说就走?冉芷!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啊?!
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怀上了别人的种,就等着逮到个机会好甩了我?!
让我给你背黑锅?5傅清寒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烙在我心上。
我没有理会他歇斯底里的疯吼。我只是将我的绣针,剪刀,线板,一件一件地,
放回我的工具箱里。那是当年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传给我的。我说,
以后也要传给我们的孩子。他像是被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说话啊!你这个毒妇!他的眼睛猩红,
像一头发了狂的疯狗,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没把这野种直接生下来,
然后抱着来发布会现场,毁了我的一切?冉芷,你好狠的心啊!手腕上传来剧痛,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终于看向他,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看着我的眼睛,
如今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和自私的怨恨。傅清寒。我的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喧闹的休息室都为之一静。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对。
我就是找了下家。他比你有钱,比你有才,最重要的是,他比你像个人。
傅清寒的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血色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的笑容。我说,这个孩子,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我不会用一个野种,去玷污你那即将流芳百世的大名。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去把他生下来。我要让他认那个比你好一万倍的男人当爹。说完,
我不再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他的手,拿起我的工具箱,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我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我的背脊,挺得笔直。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他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
不……不是这样的……芷芷……是聂桑悠,他声音发抖,是她骗我说,
那天晚上的人是她!她说……她说你已经跟了别的男人,
我去找你那天……看到你从一辆豪车上下来……我疯了……我才……
她说只要我跟她在一起,你肚子里的这个……她会找人处理得干干净净……她说……
他的话,断断续续,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胸口。原来……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哀将我淹没。我站住脚,却没有回头。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我轻声问,傅清寒,是我眼瞎了。说完,我拉开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将那个男人的崩溃与悔恨,彻底关在了门后。休息室外的走廊里,记者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灯光璀璨,和门内那个阴暗的世界,恍若两重天。我拖着我仅剩的所有,一步一步,
走出了这座为他搭建的辉煌殿堂。地板上,我刚刚坐过的位置旁边,
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我揉成一团,又被他不小心踩了一脚的药方。那上面,喜脉两个字,
沾了灰,变得模糊不清。我低头看了看手机,一条新的短信弹了出来。
是之前约好的那位医生发的。冉小姐,很抱歉地通知您,您定制的那款香樟木的摇篮,
因为原材料短缺,我们可能无法如期交付了。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许久。最后,
只回了两个字。退单。6四年后。京郊的一处老宅院里,我开了一间小小的刺绣工作室,
取名芷苑。这四年,我过得很平静。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叫傅念。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念念很乖,而且对色彩和线条,
有着惊人的天赋。她总是喜欢拿着画笔,在我身边涂涂画画。这天,
是国内最高规格的一场奢侈品品牌联展。芷苑作为新锐原创品牌,
有幸受邀在角落里拥有一个极小的展位,展示几件我独立完成的作品。
我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幅名为涅槃的凤凰绣品。突然,一道熟悉到刻入骨髓,
如今却又显得格外遥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请问,这幅作品的乱针绣法,
是师承哪位大家?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我缓缓转过身。
傅清寒。他比四年前更加清瘦,也更加矜贵。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
手腕上是我不认识的顶级名表,浑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独有的,沉稳又疏离的气场。
他已经是锦语的全球品牌大使,和艺术总监。站在他身边的,是妆容精致,
一如既往高傲的聂桑悠。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狠狠地撕裂。他的眼中,
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震惊,狂喜,还有……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聂桑悠显然也认出了我,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周围的人群,
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角落里汹涌的暗流。傅清寒喉结滚动,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我。芷……他才刚发出一个音节。突然,
一个清脆的,软软糯糯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妈妈,妈妈你看!
展台的帷幕后面,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举着一张画。你看我画的这个凤凰,
是不是好丑呀?我女儿傅念,仰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冲我脆生生地喊着。刹那间,
全场静默。傅清寒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不可置信地,落在了念念的脸上。
那双眼睛……那双清澈的,明亮的,带着点执拗神气的丹凤眼。
是我和他曾经开玩笑时说过的,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有的,傅家独一无二的标志。
在他的世界里,时间仿佛崩塌了。7整个展厅的空气,在那一声妈妈之后,
仿佛被瞬间抽干。傅念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清亮的丹凤眼,像两泓最纯净的泉水,
倒映着傅清寒惨白如纸的脸。那曾是傅家独有的骄傲,是年少时傅清寒抱着我,
在我耳边一遍遍描摹的,属于我们孩子未来的模样。时间凝固。
傅清寒的身体僵直如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只有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像被钉死一样,无法从傅念的脸上挪开分毫。
聂桑悠原本高傲得体的笑容,此刻已经龟裂,碎成了一片片阴毒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