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
隔着窗纸,隐约听见爷爷和爹的对话声,带着压抑的急促。
“志国,你去村东头看看,老槐树下是不是有啥异样。”
爷爷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昨晚那琴声,像是从那边飘来的。”
爹“嗯”了一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门外。
我披了件衣裳悄悄爬起来,蹲在窗根下往外瞅。
奶奶正坐在灶台边添柴,眼圈红红的,见我探头,连忙招手:“小石头,快回屋穿好衣裳,大清早的别着凉。”
我没听话,反倒凑到奶奶身边:“奶奶,昨晚那琴声,真的是剃头匠拉的吗?”
奶奶往灶膛里塞了把干草,火舌“噼啪”舔着锅底,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谁说得准呢……可那调子,跟上个月陈师傅拉的一模一样,就是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陈师傅,是村里人后来才想起的称呼。
那天他给爷爷剃头时,没人问过他的名字,后来大伙儿议论起他,便跟着村西头的王秀莲婶子喊他“陈师傅”——听说那天他路过秀莲婶子家门口时,婶子多问了句“师傅贵姓”,他只答了个“陈”字。
正说着,爹急匆匆地回来了,进门就拍了下大腿:“爹,您猜我在老槐树下看着啥了?”
他声音发颤,手里攥着个东西,走到灯下一看,竟是半截断了的二胡弦,“就挂在最粗的那根树杈上,还沾着点黑布屑,跟那晚看见的黑影穿的袍子一个色!”
爷爷接过那截弦,指尖捻了捻,眉头拧成个疙瘩:“这弦是新断的,切口齐整,不像是被风吹断的。”
他忽然抬头看向我,“小石头,你那晚在窗边看见的黑影,是不是往槐树那边去了?”
我猛地想起那晚的情景,忙点头:“是!
我看着他转过房檐,就朝着东边去了,正好是老槐树的方向!”
“这就对了。”
爷爷把弦往桌上一拍,“陈师傅当初要的是你太爷爷留下的二胡,现在又在槐树下留这东西,怕是没安好心。”
这时,院门外传来王秀莲婶子的大嗓门,带着哭腔:“老陈家的,你们家志国在不?
我家柱子……柱子不见了!”
奶奶赶紧掀了锅盖出去迎:“秀莲妹子这是咋了?
柱子不是昨天还在河边放牛吗?”
“昨晚他说出去跟二娃子玩,就再没回来!”
王秀莲婶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今早去二娃家问,人家说压根没见着柱子!
这孩子,该不会是……”话没说完,她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爹赶紧往门外走:“秀莲婶,您别急,我这就喊上大伙去找找。”
不一会儿,村里就热闹起来。
男人们扛着锄头镰刀往村外走,女人们聚在村口议论,有人说看见柱子昨晚往老槐树那边去了,还有人说半夜听见槐树林里有孩子哭。
我也想跟着去,却被奶奶死死拉住:“小石头不能去,那地方邪性得很。”
爷爷揣上那截二胡弦,跟着爹往村东头去了。
我扒着院门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日头慢慢爬到头顶,村里的炊烟稀稀拉拉的,没几家生火。
首到晌午,才见爹和几个叔伯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手里空空如也。
“爹,找到柱子了吗?”
我忍不住冲上去问。
爹摇摇头,脸上满是疲惫:“槐树林都翻遍了,就找到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里是个褪色的红绳结,上面还挂着颗小铃铛——那是柱子去年生日时,他娘给他编的。
爷爷站在一旁,忽然盯着老槐树的方向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志国,去把家里那把二胡取来。”
爹愣了下,还是转身回屋拿了二胡。
爷爷接过琴,手指在弦上轻轻一勾,“嗡”的一声,调子又闷又沉。
他忽然看向我:“小石头,你那晚看见的黑影,是不是抬手指过咱们家?”
我心里一惊,想起那晚屋顶上的身影抬手的瞬间,忙点头:“是!
他就指着咱们家窗户的方向!”
爷爷的脸色更沉了,摩挲着二胡的琴筒喃喃道:“他要的不是琴,是琴里的东西……”话音刚落,村东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王秀莲婶子的声音。
我们赶紧往那边跑,只见她瘫坐在老槐树下,指着树根处:“那、那是什么……”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槐树粗壮的根茎间,露出一角蓝布衣裳——正是柱子昨天穿的那件。
而树根上,赫然缠着一圈二胡弦,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明明是大白天,却让人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我忽然想起陈师傅临走时说的话,他说爷爷的二胡有独特的价值……难不成,这一切怪事,都跟那把老二胡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