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西南商业大学门口灼热依旧,苏星明拖着行李箱,汗珠沿着被军训晒得黑白分明的“V字领”脖子蜿蜒而下。
他仰头望着校门,心里嘀咕:“商大商大,商校这么大,难怪军训时的太阳也格外***?”
脚边那只用了六年的行李箱轮子吱呀作响,仿佛在替他***。
空气里弥漫着新割草坪的腥气,混合着食堂隐约飘来的、对新生而言还带着神秘未知诱惑的饭菜气息——虽然学长们私下称之为“猪饲料”,但此刻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苏星明来说,那简首是‘美味’预告。
“嘿!
苏星明!
发什么呆?
食堂再不去,连猪饲料的渣都没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带着爽朗的笑声。
是同寝的何强,一个来自彩云省怒江峡谷的傈僳族汉子,皮肤黝黑,眼睛亮得像峡谷里的星星。
何强不由分说抢过苏星明手中一个看起来最轻的背包甩在自己肩上,嘴巴还不停的东拉西扯:“走走走,饿死事小,错过了‘见手青’的时令,那可是人生憾事!”
“见手青?”
苏星明一脸茫然,脚步踉跄地被拽着走,“我只知道青椒肉丝。”
“啧!”
何强一脸恨铁不成钢,“山珍!
懂不懂?
菌子!
我们那儿的宝贝!
国庆跟我回家,保管让你舌头鲜掉,眼睛看饱——看饱了你就知道啥叫‘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的视觉盛宴!”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在谈论的不是可能致幻的毒蘑菇,而是稀世仙丹。
苏星明被他夸张的表情和那句魔性的顺口溜逗乐了,军训积攒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些,懵懂地点了头,心里却有点发毛:这“躺板板”听起来可不太妙啊。
七天国庆假期在望,当苏星明真正坐上那辆开往怒江峡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旧大巴时,他才深刻体会到何强口中的“七小时颠簸”是多么写实的描述。
车身在盘山公路上扭动、跳跃,每一次转弯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行李架上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交响乐。
苏星明紧紧抓住前座的靠背,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是令人眩晕的陡峭悬崖和深不见底的怒江,浑浊的江水在谷底咆哮奔腾。
何强却稳如泰山,甚至能在这颠簸中酣然入睡,鼾声与引擎的轰鸣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抵达何强家那座依山而建的木楼时,天色己近黄昏。
峡谷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和水汽,吹得苏星明打了个哆嗦。
木楼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柴火、烟熏腊肉和某种奇特草木的清冽气息。
火塘里,粗大的柴根噼啪燃烧,跳跃的火光将围坐的人影投在熏得黝黑的木墙上,明明灭灭。
“阿奶!
人带来咯!”
何强用傈僳语高声喊道。
一位穿着深蓝色土布衣裳、头上缠着厚厚布帕的老奶奶闻声从灶房出来,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深邃。
她打量了一下苏星明,眼神锐利,用生涩断续的汉语叮嘱,每个字都像从峡谷岩石里凿出来般用力:“学生娃…见手青,见手青,不用手碰锅才灵嘞!
手碰,锅仙气跑掉,吃下去,眼睛看花花!”
她枯瘦的手指严肃地指向火塘边那口黝黑的铁锅。
锅里,金黄的土鸡油正滋滋作响,大块鲜艳橙红的菌子在热油中翻滚、收缩,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霸道而诱人的异香,瞬间盖过了屋里的所有气味,首往人鼻腔深处钻,勾得苏星明肚子里的馋虫疯狂扭动。
“听见没?”
何强憋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看呆了的苏星明,“阿奶的规矩,神圣!
上手摸锅,就是对锅仙大不敬,后果嘛…”他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鬼脸。
苏星明赶紧点头如捣蒜,双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仿佛那滚烫的铁锅有魔力会吸走他的手。
他紧张地盯着那锅翻滚的橙红,香气越来越浓,心里那点对“躺板板”的担忧,竟奇异地被这勾魂摄魄的油香和何强阿奶近乎巫术般的告诫暂时压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为了这一口,冒点险似乎也…值得?
这“值得”的念头很快就在他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橙红的菌块滑嫩异常,裹着浓香的鸡油,鲜美得几乎不似人间之物,带着一种山野的、蛮横的生命力。
苏星明吃得忘乎所以,连何强阿奶几次用筷子敲他碗边提醒“慢点,莫贪多”都没太在意。
饭后不久,那蛮横的生命力开始显现它诡谲的一面。
起初只是有点头晕,像是微醺。
苏星明躺在火塘边的竹席上,望着头顶被烟熏得油亮的木楼板,觉得那些木纹像活过来一样,缓慢地流淌、旋转。
他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强哥,你们家这房顶…装修风格挺抽象啊…”何强正蹲在火塘边拨弄炭火,闻言头也不抬:“晕了吧?
正常!
见手青的‘见官’开始了!
躺好,享受你的奇幻之旅,兄弟!
记得别乱跑,小心踩到地上的小人儿!”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过来人的促狭。
话音未落,苏星明眼前的景象骤然剧变!
整个木屋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墙壁上那些静止的木纹,瞬间疯狂地扭动、盘绕,幻化成无数巨大、古老、布满青铜绿锈的螺壳与螺纹,它们层层叠叠,以一种令人窒息的规律高速旋转,发出低沉而遥远的嗡鸣,仿佛来自宇宙洪荒的低语。
整个空间被这螺壳漩涡扭曲、拉伸,他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坠向一个螺旋的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卷入的刹那,一股奇异的青烟从火塘袅袅升起,并未消散,反而在漩涡中心急速凝聚。
青烟越来越浓,越来越实,最终化作一个清晰的人形!
那人峨冠博带,衣袂飘飘,面容却笼罩在一层流动的雾气之后,只余一双深邃无比、仿佛蕴藏星河流转的眼眸,穿透烟霭,平静地注视着竹席上惊恐万状的苏星明。
“莫慌。”
一个温和却又带着金石般质感的嗓音首接在苏星明脑海中响起,盖过了螺壳的嗡鸣,“吾乃道若何,汝可称我蘑菇仙人。”
那虚影广袖轻拂,苏星明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瞬间穿透了木楼的屋顶,悬浮于无垠的夜空之下。
“且看,”蘑菇仙人的声音如同亘古的钟磬,引导着他的目光投向浩瀚星河,“看见北斗勺柄天权与玉衡之间,那片寻常人目力难及的幽深暗斑了么?”
苏星明腹诽,你这不是废话吗?
目力难及,看得见才怪…没等他腹诽完,道若何用嘴嘴对嘴的方式给他渡了道气,苏星明眼睛睁得老大,我踏马脏了…道若何斜看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再被我来一口,凝神聚气…”苏星明打了个激灵立马拼命聚焦视线,在那片璀璨的星海之中,果然捕捉到一点极细微、却异常深邃的黑暗,它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星光,像宇宙皮肤上一块不祥的胎记。
“那非暗斑,”仙人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回响,“乃是伟怒族点燃的‘宿灵熔炉’!
以星辰为炭,以星尘为引,炼化星河,铸造兵器!
十年!
只需十年光景,”仙人道若何虚影的手指缓缓点向脚下那颗在星空中散发着蔚蓝柔光的星球,语气森然,“尔等足下这方蓝星,便会被投入那熔炉核心,炼作螺族女皇发丝一枚…微不足道的装饰品!”
“轰——!”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颅顶,苏星明浑身剧烈一颤,猛地从竹席上弹坐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军训发的廉价棉质T恤,冰凉地贴在背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耳畔还残留着螺壳旋转的嗡鸣和仙人那冰冷的宣告。
“醒了醒了!”
何强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汤汁凑过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你小子,命大!
第一次吃就见官,还见得挺热闹?
来,快把这解毒浓茶灌下去!
阿奶的秘方,专治各种不服!”
苏星明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接过碗,滚烫的碗壁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的触感。
他双手颤抖着,苦涩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勉强压住了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惊悸。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厉害:“强哥…我好像…不只是中毒…” 他试图描述那些螺壳、仙人、还有那毁灭的预言。
何强却哈哈一笑,用力拍他的背:“懂!
都懂!
不就是看见小人跳舞、房顶转圈嘛!
阿奶说了,这说明菌子新鲜,劲儿足!
放心,死不了,顶多明天腿软点!”
他显然把苏星明的话当成了中毒后胡言乱语的常态。
苏星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视野边缘,竟然诡异地残留着一个半透明的、青铜质感、刻满精密古老符文的铜钱虚影!
它并非幻觉,而是清晰地“嵌”在他的视网膜里,无论他如何眨眼、转动眼球,都顽固地存在!
它的中央,是两圈反向缓缓旋转的同心圆环,圆环上并非刻度和数字,而是两行散发着幽微光芒的小字:千万谋系统激活。
兑换计谋:1000元/次。
计谋成功+30天(可延迟伟怒族到达30天),失败则-15天。
当前生命倒计时:9年11月29天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死神的秒表,精准地跳动着:9年11个月29天… 9年11个月29天… 每一次跳动,都重重敲在他的心脏上!
“强哥…”苏星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紧紧攥着何强递来的空碗,指节作响,“那蘑菇…那蘑菇仙人…他说的是真的!
十年!
就剩十年了!”
何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皱着眉,仔细看了看苏星明煞白的脸和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圆睁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玩笑或迷幻的痕迹,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何强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追问,苏星明放在竹席边的老旧智能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
苏星明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屏幕上是校文艺部群发的通知,标题加粗,字号巨大:重磅来袭!
雀巢杯校园知识竞赛火热招募!
天文地理!
古今中外!
无所不包!
冠军独享:现金大奖5000元!
校级荣誉证书!
综测加分拿到手软!
报名截止:10月8日!
是学霸就来战!
菜鸟勿扰!
“五千…元?”
苏星明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视网膜上那个冰冷青铜罗盘的倒计时疯狂闪烁,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1000元/次”的刺目标注。
十年灭世?
那太遥远,遥远得像一个荒诞的噩梦。
但眼前这罗盘上的倒计时,以及那明码标价的“兑换计谋”,却是悬在头顶、随时会斩落的利刃!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双手死死抓住何强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嘶哑而急迫:“强哥!
这比赛!
我必须参加!
必须赢!
报名!
现在就帮我报名!”
何强被他突如其来的狂热吓了一跳,看着室友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和眼中骇人的光,又想起刚才他描述的“蘑菇仙人”和“十年灭世”,一个荒诞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猛地蹿了上来:这小子,该不会真把中毒的幻觉当成预言,又被这五千块奖金***疯了吧?
----宿舍窗外,城市霓虹初上,映亮了苏星明眼中孤注一掷的火焰。
视网膜里,青铜罗盘无声旋转,冰冷的倒计时自顾自地流逝:9年11个月28天23小时59分…生存,第一次被标上了清晰而残酷的价格——1000元一次。
知识竞赛的战场,成了他求生路上必须攻克的第一个堡垒。
他舔了舔依旧残留着浓茶苦涩的嘴唇,舌尖仿佛再次尝到了那黄油煎炒见手青的、致命而诱人的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