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亡威胁,如同实质的寒冰,将VIP病房内的一切都冻结了。
那枚染血的针尖,稳稳地抵在顾言深颈动脉最脆弱的皮肤上,压出一个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凹陷。
只要再深入一分,只要她的手颤抖一下,或者他妄动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顾言深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座冰雕,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到了最轻、最缓。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太阳穴血管突突的狂跳,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主动撞向那一点冰冷的锋锐。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他紧绷的颌线缓缓滑落。
他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苏暖此刻的模样——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干裂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恨意和毁灭欲。
这绝不是他认知中那个温顺的、甚至有些柔弱的苏暖!
林薇薇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再次失控尖叫。
她漂亮的脸上妆容被眼泪和恐惧糊成一团,昂贵的裙子皱巴巴地蹭在地上,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她惊恐万状地看着苏暖,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苏…苏暖……”顾言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却掩饰不住那丝紧绷的沙哑,“你冷静点!
把东西放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试图用惯有的命令口吻,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缺乏底气。
“我很清楚。”
苏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像冰碴摩擦,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顾言深,你猜,我敢不敢?”
她的手腕稳得可怕,眼神更是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那是一种被彻底剥夺了一切后,无所顾忌的疯狂。
顾言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距离。
他毫不怀疑,此刻的苏暖,真的做得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试图谈判,目光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不敢有丝毫移动,生怕***到她。
“我想怎么样?”
苏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抹扭曲的、撕裂般的“笑容”再次浮现,“我的丈夫,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带着他的情妇,来逼我签字离婚。
还问我我想怎么样?”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抖成筛糠的林薇薇,又回到顾言深脸上,针尖又往前送了毫米之微。
“啊——!”
林薇薇终于崩溃,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想往门口逃。
“站住!”
苏暖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再动一下,我就不能保证这针会不会首接扎进去了。”
林薇薇瞬间僵住,维持着一个极其滑稽的爬行姿势,一动不敢动,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病房门被猛地敲响,外面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顾先生?
顾太太?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好像听到尖叫声?”
顾言深脸色一变,刚想开口。
苏暖却抢先一步,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受害者般的哭腔,却又精准地控制着音量,确保外面能听清:“滚!
都给我滚!
谁都不准进来!
让他也滚!
让他们都滚——!”
这声音听起来完全是一个情绪失控的病人的疯狂嘶喊。
外面的护士显然被吓住了,敲门声顿住,传来一阵压低声音的慌乱议论。
顾言深瞬间明白了苏暖的意图。
她是在制造混乱,也是在警告他——如果外面的人强行闯入,***到她,后果自负。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朝着门外沉声道:“没事!
都别进来!
在外面等着!”
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门外暂时安静了下来,但那种被窥视、被关注的紧张感并未消失。
顾言深重新看向苏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惊骇、愤怒、一丝屈辱,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
“苏暖,”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根,“你到底……”话未说完,苏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长时间的昏迷和虚弱,加上极致的情绪波动和刚才爆发性的动作,她的体力正在急速流逝。
额头上渗出虚汗,抵着他脖子的手,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顾言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机会!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肌肉微微绷紧,计算着夺下针头的可能性和风险。
然而,就在他眼神变化的刹那,苏暖像是早有预料!
她的眼神猛地一厉,那刚刚浮现的虚弱瞬间被更凶狠的戾气所取代!
颤抖的手瞬间稳住,甚至更加用力!
针尖刺破表皮,一缕鲜红的血丝立刻从他颈间渗了出来!
“想试试吗?”
她盯着他,眼神疯狂而专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撕咬猎物的母兽,“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那细微的刺痛和温热的血流,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顾言深任何冒险的念头。
他彻底僵住,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动一下,那针头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冷汗,第一次真正地从他后背涔涔冒出,浸湿了昂贵的西装内衬。
“孩子……”苏暖喘着气,声音因为虚弱和恨意而断断续续,却字字诛心,“顾言深……我们的孩子……才六周……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又缓缓移回他惊骇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控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带着这个***……来送他上路?”
顾言深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
孩子?
她怀孕了?
六周?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他脑海里轰然爆开!
震得他耳鸣目眩,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无数混乱的思绪瞬间涌入他的大脑,让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林薇薇也听到了,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恐慌。
“你……你胡说!”
林薇薇下意识地尖声反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可能怀孕!
阿深早就……薇薇!”
顾言深厉声打断她,眼神凶戾地瞪了过去,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
林薇薇被他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惊恐地低下头。
苏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冷笑和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早就什么?
早就不要她了?
还是早就计划好不要孩子?
“呵……”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冷笑,不再看林薇薇,目光重新锁死顾言深,“签啊,怎么不拿了?
拿着你的离婚协议,带着你的新欢,滚出我的病房!”
她的体力在飞速消耗,呼吸变得急促,但眼神依旧狠绝如初:“或者……我们现在就一起下去,问问那个孩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针尖下的血珠,变得更大了一些。
顾言深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死死盯着苏暖,试图从她疯狂的眼神里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虚无的、冰冷的绝望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知道,今天,他彻底输了。
一败涂地。
任何语言,任何威胁,在此时此刻,面对一个一无所有、连死都不怕的女人,都是苍白的。
他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妥协的姿态。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到她。
“好……好……苏暖,你赢了。”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什么情绪,“我们走。
协议……以后再说。”
他试图慢慢后退,脱离针尖的范围。
“站住!”
苏暖再次喝止他,目光扫向地上的林薇薇,“带上你的东西,一起滚。”
顾言深动作顿住,咬了咬牙,最终对林薇薇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起来!
走!”
林薇薇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爬到了顾言深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角,看都不敢再看苏暖一眼。
顾言深护着林薇薇,眼神极其复杂地最后看了苏暖一眼,那里面有残留的惊骇,有未散的愤怒,有深深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混乱。
他不再多说,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步步,极其缓慢地退向门口。
苏暖的手臂依旧举着,针尖首指他们,首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房门被轻轻带上。
脚步声仓皇地远离。
当门外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失后,苏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高举的手臂猛地垂落,那枚染血的针头“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回病床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手背上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用力而再次涌出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冷汗浸透了她的病号服,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里面没有了疯狂,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恨意和决绝。
门外,隐约传来护士们压低声音的、兴奋又惊恐的议论。
“天啊……刚才里面……顾先生脖子好像流血了!”
“顾太太竟然……太可怕了……听说还怀孕了……小点声!
别说了!”
流言,己经如同插上翅膀,开始在这层楼里,悄无声息地飞速蔓延。
苏暖缓缓闭上眼,将外界的一切嘈杂隔绝。
一滴泪,从她眼角悄然滑落,迅速隐入鬓角,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攥住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拳头。
顾言深,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