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阳光是被筛过的，碎金似的落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
林星芒把画夹摊在桌上，铅笔尖在素描纸上游走，试图捕捉光影在书架上投下的几何纹路。
美术基础课的作业是“校园里的光”，她蹲在图书馆门口观察了半小时，最终选定这个能同时照到阳光与阴影的角落。
只是笔尖总像生了锈，线条要么软塌塌地贴在纸上，要么硬得像要戳破纸背。
“又在跟线条较劲？”
熟悉的声音让林星芒的铅笔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个突兀的小黑点。
她抬头，看见顾言深抱着一摞厚重的专业书站在桌旁，白衬衫的领口松了颗纽扣，露出一点清晰的锁骨。
“顾学长。”
她慌忙把画纸往中间挪了挪，想遮住那些歪歪扭扭的草稿。
他却径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书堆放在桌角，最上面那本《算法导论》的封面蹭到了她的画夹。
“介意？”
他抬眼问，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不、不介意。”
林星芒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素描纸的边角，鼻尖又开始发烫——她想起上周在画室，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比此刻的阳光更让人慌乱。
顾言深打开电脑，键盘敲击声清脆得像雨滴落在玻璃上。
林星芒偷偷用余光瞥他，发现他正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眉头微蹙，食指在空格键上悬着，像是在犹豫某个指令。
她重新拿起铅笔，视线落在他握着鼠标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敲键盘时手腕转动的弧度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漏的精准。
不知怎的，刚才还生涩的线条忽然顺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勾勒出他握笔的姿势，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连带着把他微蹙的眉峰、落在屏幕反光里的半张侧脸，都悄悄画了下来。
“卡住了？”
顾言深忽然开口，吓得林星芒差点把铅笔***颜料盒。
他指的是她的电脑——屏幕上的绘画软件不知何时卡在了加载界面，进度条像只慵懒的猫，半天挪不动一毫米。
“可能……内存不够了。”
她戳了戳触控板，界面纹丝不动。
顾言深探过身，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畔。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串她看不懂的指令，又点了几个隐藏文件。
“后台程序开太多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电流似的震颤，“美术生都喜欢把素材堆成山吗？”
林星芒这才发现，她的C盘里存着从高二到现在的所有画稿，光是“未完成”文件夹就占了十几个G。
“我、我怕删了以后想不起来当时的想法……”她小声辩解，像个被抓到偷吃糖的小孩。
他没说话，只是帮她把素材分类存进了移动硬盘，又给软件装了个优化插件。
“这样加载速度能快三倍。”
他退回自己的座位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放在桌边的橡皮，那小块米白色的橡皮滚了两圈，停在他的鞋边。
“谢谢学长。”
林星芒的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软件重新启动后，画布上的光影忽然变得清晰，她刚才画的那些线条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书架的阴影里藏着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顾言深的目光在她的画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说：“阴影不是黑色的。”
林星芒愣住了。
“是环境色的反射。”
他敲了下键盘，屏幕上弹出一张色谱分析图，“就像代码里的变量，会被周围的参数影响。”
她低头看自己的画，果然发现阴影部分被她涂得太死，少了阳光透过窗户带来的暖黄调。
“我从来没想过……”她喃喃自语，忽然觉得眼前的素描纸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天傍晚，林星芒抱着画夹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把顾言深所在的那个窗口染成橘红色。
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他还坐在那里，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与窗外的暖光交织成奇妙的色彩，像一幅需要慢慢品味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