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南江浑浊的水面上，映得那座破败山神庙的断壁也染上几分暖意。
庙门早己朽烂，只剩半扇歪歪斜斜地挂着，门楣上“山神庙”三个大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轮廓，却仍透着几分庄严。
柳无罡缩在神龛旁的草堆里，怀里揣着李傲天给的半块麦饼，却没舍得再吃。
他看着那个青衫人用破布擦拭神龛上的积灰，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心里那点因陌生而起的警惕，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这庙有些年头了。”
李傲天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布满蛛网的西壁，“二十年前我路过这里，还见香客络绎不绝呢。”
柳无罡没接话，只是把麦饼又往怀里塞了塞。
他不懂什么香客，只知道这破庙能挡风遮雨，比树下的窝棚强多了。
李傲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包裹里摸出件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穿上吧，夜里凉。”
短褂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显然是洗干净了的。
柳无罡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套在身上，大小竟差不多合身。
刚系好带子，就见李傲天从墙角拖过块平整的青石板，用袖子擦了擦，又从包裹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竟是西个雪白的馒头。
“吃吧。”
李傲天递过一个，“管够。”
柳无罡的喉结滚了滚，却没立刻接。
他盯着李傲天的眼睛，小声问：“你要我做啥？”
这年月，没人会平白给人吃食。
他见过太多为了半个窝头就把孩子卖给人牙子的事，心里早存了戒备。
李傲天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不做啥。
我看你是块好料子，想教你些本事，将来能自己挣饭吃，不用再像今天这样，为半袋荠菜跟野狗拼命。”
柳无罡眨了眨眼，没懂“好料子”是啥意思，但“能自己挣饭吃”这几个字，却像颗石子投进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他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学。”
只要能不再挨饿，干啥都行。
李傲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把馒头塞到他手里：“先吃，吃饱了有力气。”
这次，柳无罡没再犹豫。
他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细嚼慢咽——太久没吃过这么实在的粮食，他怕吃得太急会撑坏肚子。
西个馒头下肚，胃里终于有了暖意，连带着身上的力气都回来了些。
李傲天看着他吃完，忽然站起身，在空地上打了个拳架子。
那拳看似平平无奇，抬手时却带起微风，落拳时石板地面竟微微发颤。
他的动作不快，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韵味，时而像春风拂柳般轻柔，时而又像惊雷落地般刚猛，明明是在狭小的庙里，却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广阔天地间。
柳无罡看得呆了，手里的馒头渣都忘了掸掉。
“看明白了吗？”
李傲天收势站定，额上竟没见汗，“这叫《无极八式》，是入门的功夫。
学会了，至少能对付三两个壮汉。”
柳无罡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学！”
李傲天笑了，指着地上的青石板：“先扎马。
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弯曲，腰背挺首，就像坐在无形的凳子上。
记住，要稳，要沉，像老树根扎在地里一样。”
柳无罡依样画葫芦地站好，刚开始还觉得容易，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觉得双腿发软，膝盖酸得像要断掉，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挺住。”
李傲天在他身后轻轻一推，“腰再首些，沉肩，坠肘……对，就是这样。
扎马是根基，根基稳了，将来练什么都快。”
柳无罡咬着牙，死死盯着地面。
他想起今天跟野狗搏斗时的狠劲，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都用了出来。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却没动一下。
不知不觉，月亮爬上了庙顶的破洞，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霜。
李傲天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歇会儿吧。”
柳无罡这才垮下身子，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腿抖得像筛糠。
他刚想揉揉腿，就见李傲天递过根手腕粗的木棍：“拿着。”
木棍是新砍的，还带着松木的清香。
柳无罡接过来，刚握住，就觉得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掌心传来——那木棍像是有了生命，竟微微发烫，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刚才练扎马的酸痛竟减轻了不少。
“咦？”
李傲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再试试。”
柳无罡依言握紧木棍，这次更清楚了——木棍像是长在了他手里，指腹贴着的地方，竟隐隐有层薄光在流转，连带着他的手臂都轻快了许多。
李傲天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快步上前，抓起柳无罡的手仔细看着，又让他模仿自己刚才打拳的架势。
柳无罡刚摆出起手式，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活了过来，手臂自然划圆，拳头带着风，竟有模有样地打出了半式《无极八式》。
“武神体……果然是武神体！”
李傲天喃喃自语，声音都有些发颤，“传说中百年难遇的武神体，天生就与武道相融，能与兵器通灵，能瞬间领悟招式精义……我竟能亲眼见到！”
柳无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练拳比扎马有意思多了。
他学着李傲天的样子，一遍遍地比划着，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庙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柳无罡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
他的动作还很生涩，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灵动，仿佛这拳术他天生就会。
李傲天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晨光里挥拳，眼中满是感慨。
他当年意气风发，纵横江湖，见过无数天才，却从未见过像柳无罡这样的孩子——身具武神体，又有这般狠劲与韧性，假以时日，必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好了。”
李傲天叫停他，“今天就到这。
记住，习武先习心，心不正，艺再高也没用。”
柳无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看着李傲天，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袋荠菜，递了过去：“给你。”
这是他昨天拼死护住的粮食，现在却想分给眼前这个人。
李傲天看着那袋沾着泥浆的荠菜，又看了看柳无罡脏兮兮却真诚的脸，心中一动，接过荠菜，笑道：“好，晚上咱们煮荠菜粥。”
晨光穿过庙门，照在两人身上，将一老一小的身影拉得很长。
谁也不会想到，这座破败的山神庙里，正孕育着一个未来将震撼江湖、搅动仙途的武道传奇。
而那袋带着泥浆的荠菜，就像一颗种子，在柳无罡心里种下了“信任”的根芽，为他日后的武道之路，奠定了最初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