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并非没有光线,而是心灵被彻底掏空后留下的死寂废墟。
易小川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被金属手臂粗暴地扔进冰冷的囚笼。
沉重的能量栅栏在他身后嗡鸣着闭合,幽蓝的电弧一闪而逝,留下皮肤上细微的刺痛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臭氧味。
他瘫倒在冰冷的、非金非石的笼底,甚至感觉不到撞击的疼痛。
眼前反复闪回着那几个撕裂他世界的画面:玉漱依偎着陌生暴君的腰肢,她眼中冰冷的审视,还有…能量囚笼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奄奄一息的“自己”。
编号2023。
胃部一阵剧烈抽搐,他猛地侧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两千年的等待,无数次的寻觅,穿越时空的剧痛…换来的就是这个?
一个被科技扭曲的怪物王朝,一个视他如陌路甚至如实验品的爱人,一个…早己被捕获的、失败的“自己”?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没顶而来。
他甚至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咳…咳咳…”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能量场嗡鸣掩盖的咳嗽声,从旁边不远处传来。
易小川猛地一僵,混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艰难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就在隔壁同样规格的能量囚笼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动了一下。
编号2023。
他似乎被易小川的动静惊扰,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气力般,抬起了头。
乱发污秽,粘结成缕,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从发丝的缝隙间,易小川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空洞,枯槁,仿佛燃烧殆尽后留下的死灰。
深深的眼窝里嵌着的不是眸子,而是两口绝望的深井,看不到一丝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易小川此刻正亲身经历的、万念俱灰的痛楚。
但就在这对视的瞬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投入一颗石子,却连涟漪都泛不起的死水。
易小川喉咙发紧,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隔离两个笼子的能量栅栏,栅栏瞬间亮起警示性的微光,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你…”易小川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你是谁?!”
笼中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依旧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或者…另一个即将步入同样结局的可怜虫。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说话啊!!”
易小川的情绪陡然失控,双手猛地抓住能量栅栏!
“滋啦——!”
剧烈的电击瞬间窜遍全身,将他狠狠弹开,摔回笼子中央,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口鼻间弥漫开皮肉烧焦的糊味。
痛苦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溢出。
隔壁笼子里,编号2023似乎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以为是幻觉。
那眼神里,除了死寂,似乎多了一丝…嘲弄?
对他徒劳挣扎的嘲弄,或者,也是对过去某个时刻同样愚蠢的自己的嘲弄。
易小川蜷缩着,忍受着电击后的麻痹和剧痛,冷汗浸透了破烂的T恤。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一股极其诡异的熟悉感,却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
不是容貌的相同——那己经足够惊悚——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无法言喻的东西。
刚才那瞬间的对视,那死寂眼神最深处一闪而逝的…某种内核。
还有现在这弥漫在两人之间,沉默却共振的绝望频率。
一个荒诞到让他头皮炸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如果…如果他不是第一个呢?
如果这个2023,真的也是“易小川”,那么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而自己这个“2024”,是否正在无可避免地走向同一个结局?
不!
不可能!
他猛地否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就在这时,囚室外传来规律的、不同于机械兵俑的脚步声。
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切。
易小川和编号2023几乎同时有了反应。
2023像是受惊的幼虫,猛地将头更深地埋入臂弯,蜷缩成一团,减弱一切存在感。
而易小川则警惕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通道。
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身形略显佝偻。
守卫在外的两名机甲兵俑眼中红光扫过身影,似乎确认了什么,没有任何阻拦。
身影快步走到两个囚笼前,左右迅速扫视一眼,然后猛地拉下兜帽。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暴露在囚笼幽蓝的光线下。
易小川的呼吸猛地一窒!
是高要!
但又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高要。
眼前的男人面容苍老了许多,眼角嘴角爬满了深刻的皱纹,鬓角己经花白。
但他最显眼的,是额头上佩戴着一个复杂的金属头环,头环正中嵌着一枚幽蓝色的晶体,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闪烁,延伸出的细微线路如同活物般没入他的太阳穴皮肤之下。
他的眼睛,曾经充斥着市侩、委屈和后来扭曲的恨意,此刻却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的焦虑,以及深藏在眼底,几乎要被磨灭殆尽的…一丝属于“人”的微光。
他穿着银灰色的、类似科研人员的制服,胸口有一个奇特的徽章——大秦的玄鸟图腾与齿轮、电路交织在一起。
“小川…”高要的声音干涩沙哑,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易小川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真是你…你又回来了…”易小川猛地扑到栅栏前,这次克制住了触碰的冲动,死死盯着他:“高要?!
是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谁?!
玉漱怎么了?!
那个笼子里的是谁?!
你说话啊!”
高要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笼子里那个毫无动静的2023,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痛苦,迅速别开脸,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
听着!”
高要的声音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他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通道口,“你不能再待在这里!
等他处理完能量矩阵的麻烦回来,你就完了!
你会变得…变得和他一样!”
他用下巴急速地指了指2023的笼子。
“他到底是谁?!”
易小川低吼。
“他是失败品!
是警告!
是所有不听话的‘易小川’的下场!”
高要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额头的晶环闪烁频率加快,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似乎在与什么无形的痛苦抗争,“这个时空…这个嬴政…他们…他们不是…”他的话戛然而止。
通道深处传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重而规律的金属脚步声,伴随着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鸣,正在由远及近。
高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将一个小巧的、像是用废弃零件粗糙拼凑而成的金属薄片,从能量栅栏的缝隙急速塞进易小川的笼子里。
“拿着!
找机会贴在巡逻机甲的能量接缝上!
它能造成短暂过载瘫痪守卫!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高要语速快得如同疾风,“东区!
去东区废弃的‘虞渊’通道!
那是…那是唯一还没被完全监控的旧时空节点!
快!”
说完,他根本不给易小川再问的机会,猛地拉上兜帽,遮住脸,像一道幽灵般急速退入来时的黑暗通道,消失不见。
他消失的下一秒,一队更加高大、装甲上有着暗金纹路、显然是更高等级的机甲禁军,迈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囚室门口。
为首的禁军眼中猩红的光芒扫过两个囚笼,确认无误后,如同雕像般分立两侧,不再动弹。
沉重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易小川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死死攥着手里那块还带着高要体温的、粗糙冰冷的金属薄片,手心里全是冷汗。
高要…在帮他?
那个恨他入骨,不惜一切要将他碎尸万段的高要,刚刚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了他一个逃生的工具和方向?
还有他看2023的眼神…那无法掩饰的痛苦…以及那句未说完的话——“这个时空…这个嬴政…他们不是…”不是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危机感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易小川紧紧缠绕。
他看了一眼隔壁笼子,2023依旧蜷缩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早己对任何变故麻木。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通道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威严。
那个俊美暴君处理完麻烦了?
他要回来了!
易小川猛地将金属薄片死死攥紧,藏入掌心,身体重新缩回笼子角落,垂下头,努力掩饰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刚刚被点燃的、微弱的求生火焰。
机会只有一次。
他必须逃出去!
去找高要说的“虞渊”通道!
去弄清这一切疯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