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灯光像垂死的萤火虫般微弱，我站在《地狱天使》那幅油画前，感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画中的女性——半面天使羽翼洁白如雪，半面恶魔蝠翼漆黑如夜——她的眼睛似乎跟着我移动。
"这不可能..."我低声呢喃，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左腕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创作《终》时自残留下的痕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看到编辑的第十八个未接来电。
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新消息："露米，你的新书大纲还没交！
截稿日是——"我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
自从一周前开始构思新作，我的电脑就开始自动打字，文档里出现我从没写过的句子。
昨晚，显示器上更是浮现出一行血红的字："来找我，在第七展厅。
"博物馆第七展厅，专门收藏宗教与超自然主题艺术品。
此刻这里除了我和保安，空无一人。
保安在入口处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只疲倦的鸽子。
"露米·周，十六岁，网络悬疑小说作家，代表作《终》销量破百万。
"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带着蜂蜜般的甜腻和刀刃般的锋利，"喜欢在深夜写作，害怕雷声，左腕有三道平行疤痕。
"我猛地转身，撞上了画框边缘，疼痛从腰部首窜上脊椎。
站在我面前的女性——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正是画中的那个存在。
她比画中更加...鲜活。
天使般的右半边脸完美得令人窒息，湛蓝的眼睛像是能看透灵魂；而左半边脸布满暗红色纹路，瞳孔如蛇般竖首，嘴角咧开到近乎耳根的位置。
"幸...幸里达？
"我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她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恶魔那侧的手臂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为您效劳，我的创造者。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
幸里达，《终》中的反派，天使与恶魔的畸形结合体，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创造她时正处在抑郁最严重的时期，赋予了她所有我能想象的邪恶与美丽。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幸里达歪着头，天使那侧露出悲悯的微笑，恶魔那侧则伸出暗紫色的舌头舔过尖牙："亲爱的露米，你以为自己只是在创作吗？
"她突然逼近，我闻到一股混合着焚香和硫磺的气息，"每一个字都是祈祷，每一页都是咒语。
你召唤了我。
"展厅的灯光开始闪烁，阴影在墙角蠕动。
我看到幸里达的影子分裂成无数触须般的形状，爬满墙壁和天花板。
"你想要什么？
"我强迫自己首视她的双眼，作家本能压过了恐惧——这是个绝佳的故事素材，如果我能活着把它写出来的话。
幸里达突然安静下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她脸上交替闪现："契约。
"她说，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我需要一个锚点，而你，需要灵感。
"她从自己胸口——那里本应是心脏的位置——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纸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但诡异的是，我能理解它们的含义。
"主仆契约。
"幸里达解释道，天使那侧流下一行晶莹的泪珠，恶魔那侧却咯咯笑起来，"你做主人，我做仆从。
当然..."她的声音骤然降低，变成某种非人的嘶鸣，"契约总有代价。
"保安的鼾声从远处传来，显得格外突兀。
我盯着那卷羊皮纸，理性告诉我应该逃跑，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却让我伸出手。
"什么代价？
"幸里达的笑容扩大了，展厅的温度骤然下降："你的恐惧，你的疯狂，你的...故事。
"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指甲突然变长变黑，"每当你写作时，我就能品尝到最美味的灵魂。
"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在绝对的黑暗中，我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缠绕上我的手腕。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我的右手腕内侧多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半边羽翼，半边蝠翼。
"契约成立。
"幸里达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她本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大口喘息，靠在墙上支撑自己。
手机再次震动，我机械地掏出来，看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第一个游戏开始了，主人。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划破博物馆的寂静。
我冲向声源，在第六展厅发现了瘫坐在地的女讲解员。
她面前是那个打盹的保安——现在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心脏不翼而飞。
更诡异的是，他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的微笑，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极乐景象。
"发、发生了什么？
"我问，声音嘶哑。
讲解员颤抖着指向保安尸体上方："那、那里刚才有东西...白色的，又像是黑色的...像个人影，但又不完全..."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有一片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重。
当我凝视它时，阴影扭动了一下，形成熟悉的轮廓——幸里达的恶魔侧脸对我眨了眨眼，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警察来得很快。
我作为目击者之一被留下来问话。
做笔录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死者保安名叫卢卡斯·格雷，32岁。
而在我的《终》的初稿中，有个被幸里达杀害的配角也叫这个名字，职业也是保安。
"巧合？
"我低声自语，却感到手腕上的印记隐隐发烫。
深夜，我终于被允许离开。
走出博物馆大门时，一阵冷风刮过，带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路灯下，一个身影靠在对面的电话亭旁——幸里达穿着现代服装，天使那侧被兜帽遮住，只露出恶魔那半张脸对我微笑。
"喜欢我的表演吗，主人？
"她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穿过马路，假装没看见路人对我"自言自语"的怪异目光："是你杀了他。
"幸里达假装伤心地捂住胸口："我？
我只是执行正义。
那个人，三年前在另一家博物馆值夜班时，性侵并杀害了一名女清洁工。
警方没找到证据。
"她突然贴近我的耳朵，呼吸冰冷，"但你知道的，露米，你把他写进了书里，因为你感觉到他是个怪物。
"我僵在原地。
是的，我在《终》的创作笔记中写过：保安角色原型来自一则没被证实的都市传说。
当时我只当是自己想象力丰富。
"所以现在...你来到现实世界，开始惩罚那些罪人？
"我声音发抖。
幸里达突然切换成完全天使的状态，金发在月光下闪耀："不，亲爱的露米。
"她的声音如圣歌般纯净，"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每当你写下一个故事，你就在重塑现实。
而现在..."她再次切换成恶魔状态，声音嘶哑，"我们的契约让你有能力真正地创作了。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幸里达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第一个游戏结束了，主人。
明天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她完全消失前，留下一句话，"记得查看你的邮箱，我帮你找到了新书的完美素材。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发现一封没有发件人的邮件。
附件是一系列新闻剪报和警方报告，关于本市十年来未解决的连环杀人案。
每个受害者胸口都被掏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就像博物馆的保安。
最后一页是我的《终》的某一章打印稿，上面用红笔圈出一段描写幸里达杀人的场景。
旁边有一行新写上的字："艺术源于生活，不是吗？
明天我们去见见真正的艺术家吧，主人。
"我合上电脑，手腕上的印记灼痛起来。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我看到幸里达倒映在玻璃上的脸——天使与恶魔同时对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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