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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 章 撕裂的雏菊与沉默的蓝

发表时间: 2025-08-25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不是声音,是触觉。

它像粗糙的砂纸,狠狠刮过我的鼓膜,刮过每一寸皮肤。

下午西点二十七分,阳光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刚把车停稳在医院后巷,准备把副驾上那箱过期但仍能用的手术缝合线搬去七楼器械科。

尖叫声就是那时炸开的。

一辆哑光黑的厢式货车,像一头失控的金属野兽,毫无征兆地***巷口,精准地别停了我车前方那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车门滑开,跳下来三个穿着相同深灰色制服的男人,动作快得像是抽帧的画面。

没有咆哮,没有呵斥,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高效的沉默。

他们的目标明确至极——灰色轿车的后座。

我看见了金宝。

我的妹妹。

她今天约了朋友去看画展,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那双总是盛着好奇和一点点怯懦的大眼睛,此刻圆睁着,倒映出逼近的灰色人影。

她手里还抓着一本摊开的画册,彩色的页面在混乱中徒劳地扇动,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我的身体比大脑更快。

我扔下纸箱,冲过去。

缝合线撒了一地,白色的细线蜿蜒扭曲,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你们干什么!

放开她!”

我的声音劈开了巷子里的沉闷,却显得异常单薄,立刻被那巨大的、沉默的暴力所吞没。

其中一个男人——他的制服上没有标识,脸孔是那种扔进人海瞬间就会模糊的长相——只用一只手臂就格开了我。

力量大得惊人,我的小臂撞上去,骨头闷闷地发麻。

另一个己经拉开车门,探身进去。

“姐——!”

金宝的尖叫短促而尖锐,像玻璃碎裂。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那声呼喊被掐断了尾音,只剩下绝望的气音。

我和那个隔开我的男人扭打,如果那能算是扭打。

我徒劳地抓扯他的衣服,试图用我在医学院学过的、仅用于防身的一切技巧。

但他像一堵冰冷的墙。

我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沾上一股奇怪的、带着金属腥气的消毒水味。

“编号734,安静,配合。”

捂着金宝嘴的男人低声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念诵说明书。

编号?

什么编号?

金宝挣扎着,眼泪汹涌而出,弄花了精心涂抹的睫毛膏。

她的目光穿透混乱,死死锁在我脸上,那里面有纯粹的恐惧,还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更深的东西,像是…某种确认?

她的手指在空中抓挠,最后猛地攥紧了那本画册,指节白得吓人。

第三个人己经回到驾驶座,引擎空转着,发出低沉的咆哮。

捂着她嘴的男人粗暴地将她往货车里拖拽。

她的头撞在门框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我疯了一样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她飘荡的衣角。

“金宝!”

刺啦——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得残忍。

我手里只剩下一片柔软的、印着小雏菊图案的棉布碎片。

她被彻底拖进了车厢深处,黑暗吞没了她最后的身影。

车门滑关,严丝合缝,隔绝了两个世界。

哑光黑的货车猛地倒车,轮胎再次发出短暂的尖啸,然后毫不迟疑地冲出了小巷,汇入街上的车流,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得有多快?

六十秒?

或许更短。

像一场精确执行的外科手术,只是被切除的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世界的声音猛地回流。

远处模糊的车流声,隔壁街上小贩的叫卖,风吹过巷子卷起尘埃…这些平常被我忽略的背景音,此刻震耳欲聋。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片小雏菊布料,呼吸粗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灰色的轿车也跟着悄无声息地开走了,像幽灵一样。

地上只剩下我那箱倾覆的缝合线,白的黑的线卷散落得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乱得像我刚被撕碎的大脑。

巷子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里残留的那一丝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消毒水味,证明那不是我的幻觉。

我的妹妹。

金宝。

那个比我晚七分钟来到这个世界,性格却像来自另一个星系的双胞胎妹妹。

她喜欢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会因为一朵云的形状而高兴半天,晚上做噩梦会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窝。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我在父母早逝后,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存在。

而现在,她在我眼前,被掳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

冰冷的恐惧感终于迟来地、彻底地淹没了我。

它不是一下子的冲击,而是像冰水一样,从脚底开始蔓延,一点点蚕食我的体温,我的力气。

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我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膝盖软得撑不住。

为什么是金宝?

他们叫她“编号734”。

他们是谁?

那消毒水的味道…是医院的味道,但又不一样,更冷,更…工业。

像…像创新科技大厦底层那些不对外开放的实验室。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快得抓不住。

和我父母有关?

和他们当年参与的那个最终导致意外发生的研究项目有关?

我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嗡嗡声隔着牛仔布传来蜜蜂蜇人似的麻痒。

我机械地掏出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条匿名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想找回你妹妹,别报警。

保持手机畅通。”

信息末尾,跟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地址,是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区,以混乱和老旧闻名。

然后,又一条信息跳出来,只有三个字:“来找我。”

是谁?

目击者?

同伙?

新的陷阱?

我的目光落回手里那片小雏菊布料上,柔软的棉布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掌心。

金宝惊恐的眼神在我脑中反复播放。

我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崩溃。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金属腥味似乎更重了。

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腿还在发软,但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决心正在那一片混乱的废墟中凝结。

我弯腰,开始一根一根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缝合线。

白色的,黑色的,它们缠绕在我的指间。

我必须把它们收好,它们还有用。

我总是知道什么东西还有用。

收拾好线卷,我走向我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盖过了我依然过速的心跳。

我看了一眼副驾座上那片孤零零的小雏菊,然后目光投向导航屏幕上那个闪烁的、陌生的地址。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我。

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