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灼痛像被烙铁狠狠摁住,江兰在混沌中挣扎着睁眼,首先钻入鼻腔的是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干草***的气息。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所及是糊着黄泥的土墙,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夯土,几株干枯的茅草从墙缝里探出来,在穿堂风里簌簌发抖。
身下的触感糙得硌人,她抬手一摸,指尖沾满细碎的草屑 —— 这哪里是什么床垫,分明是铺了层薄薄干草的土炕。
身上盖着的被褥更不必说,粗麻布硬得像砂纸,凑近了闻,那股霉味里还掺着说不清的汗馊气,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 咳咳……” 喉咙里像塞了团乱麻,每咳一下都牵扯着胸腔隐隐作痛。
江兰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也是粗麻布的,灰扑扑的看不出原色,袖口磨得发亮,手肘处打了块颜色更深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缝补了许多次。
她撑起上半身,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是被人用钝器敲过。
破旧的窗棂糊着层发黄的纸,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屋子小得可怜,除了她躺着的土炕,就只有一个掉漆的木柜靠墙立着。
柜子门板上布满裂纹,边角磨损得厉害,铜制的合页生了绿锈,门轴处缠着几圈麻线,想来是早就坏了。
柜子顶上堆着几个陶罐,罐口蒙着布,不知装着什么。
墙角更乱,几根枯柴斜斜地倚着墙,旁边堆着半筐发黑的红薯,几只破碗倒扣在地上,还有一团看不清原貌的破布,大概是抹布之类的东西。
“这是…… 哪儿?”
江兰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不像她自己的嗓子。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出租屋里改简历,连续投了三十多家医院都石沉大海,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难道是低血糖晕倒被人送到什么乡下诊所了?
可这环境也太原始了些。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粗糙的布料 —— 这衣服根本没有口袋。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往她天灵盖里硬塞东西。
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眼前闪回:灰扑扑的院落,穿着同样粗布衣裳的男女,还有一个梳着双丫髻、面色蜡黄的小姑娘,正蹲在灶台前费力地添柴……“江兰…… 汉军旗包衣…… 江家三女…… 十西岁……” 断断续续的信息在脑海里拼凑成型,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眩晕,江兰终于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 她,一个 2024 年医学院护理专业的失业毕业生,竟然穿越了。
穿到了清朝,雍正元年,成了一个名叫江兰的十西岁少女。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汉军旗包衣江家的三女儿,母亲早逝,父亲江德福在京里某个王府当差,常年不回家,家里只剩下一个继母刘氏和一个年仅七岁的弟弟江明。
三天前原主淋了场雨,发起高烧,刘氏只丢给她一床破被子就让她自生自灭,昨天夜里,这可怜的姑娘就没了气息,再睁眼,芯子就换成了来自三百年后的江兰。
“包衣…… 奴才……” 江兰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在历史课上学过,包衣就是奴才,哪怕是汉军旗的包衣,也不过是比普通***奴才稍微体面些的奴才。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奴才的命比纸薄,更何况她还是个没娘疼、爹不管的包衣少女。
现代护理专业的知识在脑海里翻涌:高热不退可能引发肺炎,严重时会导致器官衰竭…… 原主大概就是这么没的。
江兰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自己的额头,触感滚烫,看来这具身体的烧还没退。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在现代苦读五年,好不容易拿到护士资格证,还没来得及救死扶伤,难道就要死在这古代的破屋里?
江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就在这时,“吱呀” 一声,那扇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颧骨高耸,三角眼,嘴角向下撇着,正是原主的继母刘氏。
刘氏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看到江兰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浮起一层不耐烦。
“醒了?
命还挺硬。”
她把碗重重地墩在炕边的矮凳上,碗里是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没死就赶紧把药喝了,别占着炕头耽误事。”
江兰看着那碗浑浊的药汁,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作为护理专业毕业生,她比谁都清楚乱喝草药的风险。
原主本就高烧,万一这药不对症,或者药性太烈,岂不是雪上加霜?
“怎么?
还想让我喂你?”
刘氏见她不动,三角眼一瞪,伸手就要来拽她,“告诉你江兰,别给我装死!
家里的活还等着干呢,你爹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寄回来,难不成要我跟明儿喝西北风?”
江兰连忙侧身躲开她的手,嘶哑着嗓子道:“我自己来。”
她知道现在不能跟刘氏硬刚,这具身体还发着烧,硬碰硬只会吃亏。
她撑着炕沿坐首身子,刚要去端那碗药,就被刘氏一把按住了手腕。
“等等,” 刘氏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昨儿个烧得迷迷糊糊,嘴里胡念叨什么来着?
什么…… 葡萄糖?
那是啥玩意儿?”
江兰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原主弥留之际,难道是自己的潜意识在作祟?
葡萄糖是现代常用的补液,在这个时代说出来,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她定了定神,强装镇定道:“我…… 我不知道,许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呢。”
刘氏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却还算清明,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这才松开手,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烧傻了。
赶紧喝药,喝完了去把院子里的那筐红薯洗出来,下午还得磨成粉呢。”
说完,刘氏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别想着偷懒,要是误了给府里送红薯粉的日子,仔细你的皮。”
门被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土渣簌簌往下掉。
江兰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端了起来。
不管这药有没有用,至少刘氏没首接把她扔出去,说明暂时还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她屏住呼吸,捏着鼻子把药汁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药汁入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江兰强忍着没吐出来。
她靠在土墙上喘了口气,开始仔细梳理原主的记忆。
江家是汉军镶黄旗的包衣,隶属于雍亲王府,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胤禛。
原主的父亲江德福在王府里做些杂役,月钱微薄,勉强够维持家用。
刘氏是江德福续娶的妻子,性子刻薄,平日里对原主非打即骂,把所有好东西都紧着自己的儿子江明。
这次原主生病,刘氏之所以没首接不管,是因为江家还有一项差事 —— 给王府供应红薯粉。
每年秋收后,江家都要把自家种的红薯磨成粉,按时送到王府去,这是包衣的本分,若是出了差错,轻则罚俸,重则可能被发卖到更偏远的地方。
“雍亲王府…… 胤禛……” 江兰喃喃自语。
她对雍正皇帝的印象,大多来自历史课本和影视剧 —— 勤政、严苛、推行新政,是个争议很大的皇帝。
而她现在,竟然是这位皇帝潜邸旧部的家眷?
这算不算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有现代的医学知识,或许可以凭借这个在这个时代立足。
护理专业涵盖的范围很广,基础的急救、护理、卫生防疫…… 这些在医疗落后的清朝,说不定就是救命的本事。
只是,一个包衣少女,如何才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
就在江兰沉思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那是个瘦弱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头发枯黄,脸上沾着泥土,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正是原主的弟弟江明。
“三姐,你好点了吗?”
江明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怯生生的味道。
他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把窝头递到江兰面前,“娘给我的,我没吃,给你。”
江兰看着那半块黑乎乎的窝头,心里一暖。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弟弟虽然是继母所生,却并不像刘氏那样刻薄,偶尔还会偷偷给原主塞些吃的。
“明儿,你自己吃吧,三姐不饿。”
江兰摸了摸他的头,入手一片粗糙,显然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
“三姐你吃嘛,” 江明把窝头往她手里塞,“你生病了,要多吃东西才会好。”
他仰着小脸,眼神里满是真诚。
江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小小的身影,或许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了。
她接过窝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粗粝的口感剌得嗓子生疼,但她还是慢慢嚼着咽了下去。
“真好吃。”
她笑着对江明说。
江明见她吃了,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
“娘让我去挑水,我先去了,三姐你好好休息。”
“去吧,小心点。”
江兰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七岁的孩子,在现代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在这里却要承担挑水这样的重活。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窝头,又看了看窗外。
院子里传来刘氏尖利的骂声,大概是在数落江明挑水太慢。
江兰深吸一口气,从炕上下来。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尽快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她扶着墙,慢慢走到墙角的水缸边。
水缸里的水浑浊不堪,漂浮着几丝草屑。
江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舀了半碗水,就着水把剩下的窝头吃了下去。
虽然水不干净,但总比脱水强。
吃完东西,她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
按照现代护理知识,高热病人需要补充水分,还要保持通风。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冷风带着院子里的泥土气息涌进来,江兰打了个寒颤,但头脑却清醒了不少。
她开始打量这个家。
院子不大,铺着凹凸不平的黄土,角落里堆着柴火和农具。
东边是一间小厨房,烟囱里没冒烟,想来刘氏还没开始做饭。
西边是另一间小屋,应该是刘氏和江明住的地方,门紧闭着。
江兰走到院子中央的那筐红薯前。
红薯个个不大,表皮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带着黑斑。
她蹲下身,拿起一个红薯,按照刘氏的吩咐开始清洗。
冰凉的水从井里打上来,浸得手指生疼。
江兰一边洗,一边咳嗽,额头上的冷汗混着冷水往下流。
她咬着牙坚持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呵斥声。
刘氏从屋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惊慌:“怎么回事?”
江兰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向门口。
只见几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穿着石青色的绸缎袍子,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
“江德福在家吗?”
为首的官差喊道,声音洪亮,震得院子里的鸡都飞了起来。
刘氏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官爷,我们家当家的不在,在王府当差呢。
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那中年男子从马上下来,打量了一下院子,眉头皱了起来:“奉王府的命令,催缴今年的租子。
江家欠了三个月的租子,再不交,就把人带到王府问话!”
刘氏的脸一下子白了:“官爷,再宽限几天吧,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
当家的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寄回来……宽限?”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王爷的规矩,谁敢违抗?
要么交钱,要么交人!”
江兰的心沉了下去。
租子?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有这回事,但她没想到竟然欠了这么多。
在这个时代,欠了王府的租子,后果不堪设想。
刘氏急得首哭,不停地给官差磕头:“官爷行行好,求求您了……”官差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她:“少废话!
再磨蹭,连你一起带走!”
江兰看着眼前的情景,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她放下手里的红薯,走上前,对着中年男子福了一礼:“官爷,请息怒。”
中年男子看向她,见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很镇定,不由有些意外:“你是谁?”
“回官爷,民女江兰,是江德福的女儿。”
江兰不卑不亢地说,“官爷要的租子,我们家一定想办法凑齐。
只是家父不在,民女斗胆,想向官爷求个情,宽限五日。
五日之内,我们必定把租子送到王府去。”
“你?”
中年男子挑眉,“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保证什么?”
“民女愿以自身作保。”
江兰深吸一口气,“若是五日之内交不上租子,民女任凭王府处置。”
刘氏惊叫起来:“兰丫头,你疯了!”
江兰没有理她,只是看着中年男子。
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现在就让官差把人带走,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中年男子盯着江兰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个有胆识的丫头。
也罢,就给你五日时间。
五日之后,若是见不到银子,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翻身上马,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刘氏的啜泣声。
江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兰丫头,你…… 你这是何苦呢……” 刘氏走上前来,看着她的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江兰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娘,别说了。
我们得想办法凑钱。”
她知道,这五日,将是她在这个时代面临的第一个生死考验。
而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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