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挽着父母的手走出礼堂,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拍下药瓶时的触感,那塑料瓶滚落的声响,像一根细线,悄然扯动了她布下的第一道陷阱。
她没有回头,却能感知到身后两道目光的交汇——一道来自柳芊芊,带着不安与焦灼;另一道,则是顾宇宸的,沉稳、克制,却藏着审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花束忽然挡在眼前,红玫瑰簇拥着白色满天星,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顾宇宸站在她面前,西装笔挺,嘴角噙着那抹她曾视作温柔港湾的笑意。
“毕业快乐,微微。”
他的声音低沉,像从前无数个节日、纪念日一样,精准地踩在她“该感动”的节拍上。
林微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仿佛被这份“深情”触动。
她接过花束,掌心微凉,面上却浮起一丝羞怯的红晕:“谢谢宇宸……你总是这么细心。”
他伸手想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她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指尖,动作轻巧得如同无意。
“你和芊芊刚才……好像有点僵。”
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锁着她的表情,“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林微轻轻摇头,将手机从包里取出,指尖在屏幕上轻划两下,随即递向他,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没有,就是她包里的药掉了……你看,是这个。”
屏幕亮起,三张照片清晰陈列——白色药瓶、标签上的字迹、生产批号。
角度精准,细节分明,顾宇宸的笑容顿住。
他瞳孔微缩,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随即抬眼看向林微,语气依旧温和:“这是……舍曲林?
芊芊最近压力大,可能是医生开的。”
“我也这么想。”
林微收回手机,声音柔软,却像一根细针,“可我查了一下,这药不能随便吃,副作用挺大的。
她又没去精神科挂号,万一……是代买呢?”
她说完,抬眼看他,眸光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你说,会不会有人……用这个药,装病?”
顾宇宸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说话,但林微看得清楚——他眼底那一瞬的动摇,是真实的。
不是演技,不是伪装,而是认知被撕开一道裂缝的本能反应。
柳芊芊此时快步走近,脸上挂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哎呀,就一瓶药,你们还研究上了?”
她自然地挽住林微的手臂,力道却有些过重,“微微,你别多想,那是给我妈买的,她更年期抑郁,医生开的。”
林微顺势靠向她,像从前那样依赖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我还以为……你最近总说睡不好,是心理出问题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其实……我最近也头疼得厉害,像有根针在太阳穴里转。”
柳芊芊的笑容僵了半秒,“真的?”
她勉强应道,“那你得去医院看看啊。”
“我想去。”
林微转向顾宇宸,眼神微颤,带着一丝脆弱的依赖,“宇宸,你陪我去好吗?
我不想拖,也不想……像某些人一样,明明没事却非要装病引人注意。”
顾宇宸沉默一瞬,终于点头:“好,我陪你。”
柳芊芊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微抢先一步挽住顾宇宸的另一只手臂,动作亲昵却不失分寸:“那就现在去吧?
趁医院还没下班。
我怕再拖下去,真出问题了。”
“现在?”
柳芊芊声音拔高,“微微,你疯了吗?
今天是毕业典礼,你爸妈还在等你吃饭!”
“可健康更重要。”
林微轻轻抽出手,语气坚定,“如果我真出了事,他们更难过。”
她不再看柳芊芊,只望着顾宇宸:“你愿意陪我去吗?”
顾宇宸盯着她,眼神复杂。
他知道她一向顺从,从不会在这种事上坚持。
可今天,她不仅坚持,还把“陪她去医院”变成了一场公开的表态。
他若拒绝,便是冷漠;他若答应,便是当众与柳芊芊划清界限。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去。”
柳芊芊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她看着林微转身走向停车场,背影挺首,再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影子。
林微坐进副驾驶,车门关上的瞬间,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轿车。
它停在礼堂外的拐角,车窗深色,看不清里面的人。
可当她的车启动,那辆车也缓缓驶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不动声色,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敲击: “车牌尾数73,无牌套,黑色凯美瑞,滨江路方向出现三次。”
她将手机倒扣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边缘。
这辆车,不是林家的,也不是顾家的。
司机的手套是黑色的,车前引擎盖有一道银色划痕,像被硬物刮过。
她记得清楚。
车行至半途,她忽然开口:“师傅,下个路口右转,走滨江路。”
司机应了声,方向盘微调。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迟疑了一瞬,随即跟了上来,林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己无波澜。
她早该想到,顾宇宸和柳芊芊背后,未必只有他们两人。
她摸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是柳芊芊药瓶的生产批号。
她将数字输入浏览器,页面跳转,显示该批次药品己于半年前在境外召回,因含有未标注的致幻成分,她轻轻笑了。
这一局,她不是在防守,而是在设局。
药瓶是饵,顾宇宸的怀疑是钩,而她的“头疼”,是引蛇出洞的号角,车驶过跨江大桥,霓虹初上。
她忽然道:“师傅,下次走滨江路,别在红灯停太久。”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问为什么。
林微靠向座椅,指尖轻轻敲击膝盖,节奏稳定。
她知道那辆车还会出现,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但她更知道——真正的猎手,从不急着收网。
她低头,重新打开备忘录,新增一条记录: “司机戴黑色手套,左手无名指有戒痕,车前银色划痕呈斜角,疑似撞击后未修复。”
她合上手机,目光透过车窗,落在江面倒映的灯火上。
那辆黑色轿车,又一次出现在后视镜的右后方,距离不变,路线重合。
林微缓缓抬起手,指尖贴在太阳穴上,仿佛真的被头痛折磨。
可她的拇指,却在车窗反光中,轻轻比了个手势——食指与中指并拢,向下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