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谢融仪听了半辈子。
此刻听来,却让她恨意迸发。
她死死咬住下唇,极力克制住汹涌而来的杀意。
不过瞬间,己收拾好所有情绪。
她平淡抬眸。
顾楚伦斜倚朱漆廊柱,一双桃花眼黏腻地打量她,嘴角噙着令人作呕的玩味。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脑海瞬间浮现这八个字。
他与顾定坤不同,缺了那份英挺与书卷气。
面容虽也算英俊,眉宇间却尽是精悍与野心,敦厚皮囊下藏着剧毒。
“弟妹,怎就你一人?
定坤呢?”
他话里满是关切,却掩不住话语里的算计。
顾楚伦目光黏在她身上,惊艳难掩。
他自诩见过美人无数。
那些女子不是胭脂涂得像墙一样厚,就是满头珠翠压得脖子都歪了。
真正那种不施粉黛、天生丽质的,一个都没有。
眼前的谢融仪,便是头一个。
惊艳之余更添贪婪——若非谢菲蓉那蠢货自作主张,这般绝色本该是他的玩物!
谢融仪强忍翻涌的恶心与恨意,冷声道:“不劳费心。”
说完,她转身便走。
顾楚伦却跟上,一脸担忧:“弟妹若遇难处,尽可告知为兄……不必。”
谢融仪冷冷打断,加快脚步。
顾楚伦驻足,盯着那抹渐远的窈窕背影,笑容渐浓。
见他没追上来,谢融仪心下一阵冷笑。
若非其母曾对顾父有恩,这等小人焉能赖在顾家?
又如何能成为顾家养子?
挑拨离间,狠毒狡诈,十足的伪君子。
顾定坤虽风流,却比之光明磊落,真实可靠。
更何况,他其实是真正心怀家国之人。
思绪翻涌间,顾督军的书房,己在眼前。
“逆子!
你给我站住!
成婚之夜便想出去鬼混,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顾父怒不可遏。
顾定坤笑容满面,却带着几分嘲弄。
“父亲这话有意思,顾家颜面,何时需我来维系?
您老不是早有了懂事养子,如今还有‘贤媳’在侧了么?”
谢融仪心头狂跳不止,不及多想,猛地推开门。
书房内,顾父坐于太师椅上,满脸怒容。
顾定坤则背对门口,闻声缓缓转身。
冰冷的目光,首首对上她惊慌的眼。
他眼底无半分意外,唯有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早料到她会来?
还是…等的就是她?
谢融仪呼吸一窒,所有说辞卡在喉间。
“怎么?”
顾定坤逼近一步,冷冽气息裹挟血腥味压来。
“我的新夫人,方才一簪还未尽兴?”
谢融仪慌忙摇头,她想解释,却张不开口。
他指尖轻抚过胸口,声音低沉又危险,“此刻前来,是特地捉奸——”他微微倾身,逼近一步,“还是来…亲自送我上路?”
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只能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腰肢重重撞上冰冷桌沿。
“融仪,带他回去!”
顾父沉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
“是。”
她忍着痛,垂眸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不许跟来。”
顾定坤冷嗤一声,擦过她肩侧,大步离去。
谢融仪僵了一瞬,旋即跟上。
夜色浓稠,红灯笼在雪中晕开模糊的光。
西下寂静,唯有他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与微跄的足音。
他径自走向府邸最深处的荒芜院落——顾老太太的屋子。
谢融仪并不意外,毕竟他是他祖母一手带大的。
如果他要离府,今晚定会来此处。
她静立院门外,不敢上前打扰。
雪粒渐密,纷纷扬扬而下,沾湿她单薄的旗袍。
不多时,她便脸色雪白,唇色发青,艳丽姿容添了几分楚楚之色。
一个时辰后,一身墨色长衫的顾定坤走出来。
他身姿笔挺,矜贵庄严,与传闻中的纨绔判若两人。
见她雪人似的伫立门外,眸中冰霜更甚:“谢小姐是耳聋,还是听不懂人话?”
“不聋,也听得懂。”
她齿关轻颤,却字字清晰。
他倏然停步转身。
冷冷睨她,淡淡厌恶自那双好看眸中溢出。
不知想到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眸光毫无温度:“随你。”
书房。
顾定坤坐于案后,见她竟跟入,眉心骤拢:“出去。”
谢融仪自顾自寻了张软椅坐下,语气平静:“我在此处陪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终是压了下去。
她不再言语,只静***着。
稍后,抬手斟了杯热茶捧在掌心暖着。
窗外雪粒子簌簌扑在琉璃瓦上,像是在嘲弄二人相处之道。
一炷香后。
顾定坤目光从书本抬起,不经意掠过她。
柔和的灯光下,那张俏脸白得发亮,像是瓷上一层釉,清清透透,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一件倒大袖真丝旗袍,齐平到脚踝处,勾勒出她窈窕身姿。
轻盈却不失端庄,俏丽不失娇柔,宛如花间初露的春色。
她似有察觉,刚好抬眸望来。
乌润的眸子,似染了水光的墨,柔柔一笑,让人移不开眼。
他指节微顿,书页窸窣作响。
“天寒,喝盏热茶暖暖,以免伤身。”
她将白瓷盏推至它手边。
这话落在他耳中,只觉讽刺。
顾定坤未抬眸,声音沉冷:“伤我之时,倒不见谢小姐有半分心软。”
谢融仪一时语塞,愧疚袭来。
新婚夜被妻刺伤,任谁都难平怒意。
沉吟片刻,在他冷冽凝视下。
谢融仪的目光慢悠悠地对上,如雪片压枝,既迟疑,又小心。
这人生得极好,气质干净,身姿挺拔,并非酒色浸淫的浮浪相。
——与传闻中那个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抱歉,”她眼波微漾,带了几分真切歉意,“我并非有意伤你,只是…惊惧过度,失了分寸。”
至始至终,她清澈的眸中只有平静和歉意,倒让他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但旋即想到谢家一贯做派,那丝讶异便化为更深沉的冷漠。
书房再度陷入死寂。
她缓缓开口,语带担忧:“我替你换药?”
顾定坤掷书于案,起身冷笑:“若等谢小姐医治,顾某早己血尽而亡。”
谢融仪轻咬下唇,将发间那支金簪取下,轻轻置于案上。
深吸一口气,闭目侧首:“你若还生气,刺回来便是,我绝无怨言。”
顾定坤凝视她微颤的睫毛,忽然倾身狠狠捏住她下颌,“谢小姐这般作态,究竟想从顾某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