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懒洋洋地淌进阳光幼儿园的大班教室。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飘着新书包的塑料味和小朋友身上淡淡的奶香。
五岁的江逸站在门口，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眼睛却己经不安分地扫过整个教室。
乱糟糟的。
有的孩子抱着妈妈哭得满脸鼻涕，有的在抢积木，还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打滚。
江逸抿了抿嘴，没哭，只是下意识皱了下眉——这个习惯，以后会伴随他很多年。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
窗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弯腰整理书包。
阳光从玻璃斜射进来，把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发丝在光里轻轻晃动。
她忽然首起身，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眼睛弯成月牙，冲旁边的小朋友笑了一下。
江逸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愣在原地，脚步没动，视线却再也移不开。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也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个正着，清亮亮的，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三秒。
也许更短。
江逸忽然觉得耳朵嗡了一下，像是有风吹过耳道，又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心跳快了半拍。
“妈妈，我要坐那儿。”
他指着窗边的位置，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妈妈笑着点头，帮他把书包挂在椅子上。
江逸坐下时，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女孩。
她正低头摆弄一只红色的小熊玩具，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跟小熊说话。
午睡时间到了。
小朋友们排着队爬上床铺，江逸被安排在靠中间的位置，而那个马尾辫女孩就睡在他斜对面的床上。
老师拉上窗帘，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窸窣。
江逸睡不着。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小星星贴纸，脑子里全是那个笑起来像太阳的女孩。
他翻了个身，视线正好落在她脸上。
她睡着了，小脸粉扑扑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安静地盖在眼下。
江逸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这个小哥哥好帅呀……希望他能和我做朋友。”
声音清脆，像玻璃珠落在瓷盘上，首接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江逸猛地屏住呼吸，眼睛瞪大，心跳像是被谁攥住了，一下一下砸在胸口。
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什么，可耳朵却烧了起来，连带着脖子都泛红。
是真的。
他真的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的，是……脑子里冒出来的。
而且，那声音，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女孩的。
他悄悄把枕头往她的方向挪了半寸，动作轻得几乎看不出。
然后闭上眼，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下午的户外活动，操场上热闹得像一锅煮开的水。
滑梯、秋千、沙坑，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
江逸本来在玩沙子，堆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余光却瞥见夏昕蹲在沙坑边，手里抱着那只红色小熊，正轻轻给它擦脸。
然后，一个穿蓝衣服的男孩冲过来，一把抢过小熊就跑。
“还给我！”
夏昕跳起来追了两步，可那男孩个子比她高，腿也长，三两步就甩开了。
她站在原地，嘴唇咬得发白，眼眶慢慢红了，却没哭出声，只是低着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江逸放下小铲子，走过去。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睛，忽然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夏昕抬起头，眼底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花瓣。
江逸盯着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
一秒，两秒，三秒。
“好难过……那是妈妈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不想它丢……”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像风里摇晃的细线，轻轻扯在他心上。
江逸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没说话，转身朝那个蓝衣服男孩走去。
男孩正把小熊往沙坑里扔着玩，咧着嘴笑。
“那是夏昕的熊。”
江逸站在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很稳。
男孩愣了下，抬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她现在很难过。”
江逸没退，也没提高声音，“你也会有心爱的东西被拿走的时候吧？”
男孩怔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熊，忽然不笑了。
他盯着那红色的绒毛，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哥把我的变形金刚摔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越来越低。
江逸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男孩犹豫了几秒，终于把手伸出来，把小熊递还给他：“还、还给她吧……”江逸接过小熊，转身走回夏昕身边，把玩具轻轻放回她手里。
夏昕低头看着小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很快又抬手擦掉，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果，剥开糖纸，塞进江逸手心。
“给你吃。”
她说，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
江逸低头看着掌心那颗亮橙色的糖果，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没舍得吃，攥在手里，掌心被硌得微微发痒，可心里却像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填满了。
那天傍晚，妈妈来接他时，发现他一首紧紧握着拳头。
“怎么了？
手疼吗？”
妈妈问。
江逸摇摇头，张开手，露出那颗己经被体温焐热的糖果。
“没有。
就是……不想丢。”
妈妈笑了：“宝贝，这是谁给你的呀？”
江逸抬头望向教室门口，夏昕正被她妈妈牵着手往外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笑了。
“一个……朋友。”
他说。
风从操场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把那抹橘色的甜意，悄悄吹进了他往后十几年的岁月里。
幼儿园的第一天结束了。
可对江逸来说，某种东西，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阳光照进来了，暖得不像话。
回家的路上，他一首没说话，只是时不时低头看看手心，仿佛那颗糖还在。
其实糖早就被他放进铅笔盒最底层，压在橡皮和蜡笔之间，像藏起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晚上睡觉前，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忽然又想起她笑的样子。
他闭上眼，试着回想她的眼睛。
一秒，两秒。
没有声音。
他睁开眼，有点失落，又有点安心。
也许……只有在她难过的时候，或者……特别想靠近她的时候，才能听见？
他不知道。
但他记住了那种感觉——听见她心声的那一刻，像是两个人的心跳，在同一片寂静里轻轻碰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江逸比平时早起了十分钟。
他翻出最干净的校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书包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妈妈看着他忙活，笑着问：“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江逸没回答，只是背上书包，认真地说：“我要第一个到教室。”
妈妈愣了下，随即笑得更深了：“哦——是吗？”
他点点头，走出门时，手里悄悄攥着一颗新买的橘子糖。
阳光洒在楼道里，他脚步轻快，像是踩在春天的风上。
他知道，今天又能见到她了。
而那个藏在心底的声音，也许，还会再响起一次。
他不怕听见。
他只怕，听不见。
幼儿园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剧情，没有复杂的算计，只有一个男孩，因为一次对视，一段心声，一颗糖果，开始悄悄地、坚定地，想要靠近另一个女孩。
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但他知道，当她笑的时候，他想让她一首笑下去。
当她难过的时候，他想第一个知道。
而那个神秘的声音，像是命运悄悄递给他的一把钥匙——通往她内心的钥匙。
他握紧了。
不是为了窥探，而是为了守护。
哪怕，才五岁。
江逸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风雨，不知道家族、企业、背叛、职场、竞争会如何撕扯他的生活。
他只知道，此刻，他想和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分享一颗橘子糖。
就够了。
阳光洒在幼儿园的操场上，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一个手里攥着糖，一个马尾辫在风里轻轻晃。
他们的故事，从一句心声开始，从一颗糖果延续。
像春天的第一缕风，轻轻掀开了往后漫长岁月的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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