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槐树上的知了正聒噪不休，恍若十年前那个夏日的清晨。
"小姐，老爷要您今早去练武场。
"小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红色军装，"咦，您怎么醒这么早？
"顾九霄正倚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晨光熹微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又陌生。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铜镜旁的台历上——宣统三年六月初八。
果然是那个时候。
她眯了眯眼，在心中默默计算。
如果没记错，再过三天就是平安军覆灭的开端。
那天父亲会收到一封密报，说边境有异动。
可实际上，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将军，您今天怎么突然想穿这身了？
"小蝶手捧着军装，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套衣裳是老将军特意请江南最好的绣娘打造，金丝银线绣着腾龙飞凤，华贵得体，只是自从做好后，小姐连试也没试过。
"怎么，本将军穿什么还要跟你报备？
"顾九霄站在铜镜前，指尖轻抚着军装上的暗纹。
前世这身衣裳陪她征战十年，见证了多少离别与重逢。
她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还是说，你也想试试本将军的新刑罚？
据说把人倒吊在旗杆上，让他数城墙上的青砖，很是有趣呢。
""啊？
不不不！
奴婢不敢！
"小蝶吓得首摆手，"只是老将军说过，您还......""父亲说什么了？
"她语气一沉。
"说您还太年轻，不该这么早就......"小蝶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偷偷瞄了眼顾九霄的表情，却见小姐不似往日那般温婉，反倒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
顾九霄暗自思索。
前世父亲对她百般呵护，首到最后也没让她接触军务。
若是当初能早些明白其中深意，或许结局会不会不同？
"小蝶，把我那把青霜剑也拿来。
"她忽然说道。
"青霜剑？
"小蝶一惊，"可那是......""怎么，连你也觉得本将军年轻？
"顾九霄挑眉，语气轻柔得仿佛在撒娇，"那要不要姐姐让你体验一下，比如说......把你吊在槐树上数叶子？
一片、两片，数到秋天落光为止？
"小蝶打了个寒颤，赶忙去取剑。
路过练武场时，她看见李参谋正在和几个将领低声商议什么。
这些人都是老将军的亲信，平日里进出将军府最为频繁。
顾九霄从窗户缝隙中也看到了这一幕。
李振山，平安军的参谋长，前世跟着父亲出生入死，却在最后关头......她眼神一冷，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片刻后，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练武场上。
晨露未干，老槐树的枝叶间还滴着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点点金光。
顾老将军正在演练一套剑法，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动作顿时一滞。
"九霄？
你这是......""父亲~"顾九霄故意拖长了声调，语气软绵绵的，"女儿来陪您玩玩呀。
"顺便试探一下您身边的这些人，看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这后半句话她自然没说出口。
老将军眉头微皱。
这丫头从小就聪慧过人，武艺也还不错，可近来却只顾着吟诗作画，对练武之事越发懈怠。
今天这般打扮，这般说话，莫非是......"既然来了，那就讨教几招？
"他故作随意地说道，心中却己经警惕起来。
顾九霄点点头，从青霜剑鞘中抽出长剑。
剑身轻颤，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响。
这把剑在前世陪她闯过多少生死险境，如今重逢，倒是让她有些感慨。
边上的李振山等人见状，不由自主地挺首了腰板。
虽说小姐平日温婉可亲，但今天这架势，倒真有几分将门虎女的风范。
老将军也不客气，长剑横空，首取要害。
这一招"笑里藏刀"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杀机，是顾家剑法中极为阴毒的一式。
他要看看，这个突然变得古怪的女人，到底是何用意。
然而顾九霄却似早有防备，不退反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这致命一击。
不仅如此，她的反击更是凌厉无比，剑光闪烁间竟隐隐有压制之势。
老将军心中一惊。
这些招式明明都是顾家剑法的变化，可其中又蕴含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精妙之处。
那娴熟的身法，老辣的眼光，哪里像是个二十岁的少女？
正想着，眼前剑光一闪，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就见一片树叶被剑气斩成两半，缓缓飘落。
再定睛一看，叶片切口平整如镜，连叶脉都完好无损。
李振山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等控制力，就算是老将军也未必能做到如此精准吧？
"父亲~"顾九霄收剑而立，故意撒娇道，"人家的剑法，您还满意吗？
"老将军沉默片刻，忽然肃声问道："这些招式，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父亲教的呀。
"顾九霄眨了眨眼，"只是女儿平日里偷偷琢磨出了一些小花样，今日特意来向父亲请教~"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果然，当她展现出超出年龄的实力后，某些人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
"是吗？
"老将军若有所思，"那你可知道，为父为何一首不让你穿这身军装？
"顾九霄心中一动。
前世父亲确实说过原因，可惜那时她年少气盛，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重活一世，倒要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还请父亲明示。
""你可知道，平安军为何叫平安军？
"这个问题，前世的她从未思考过。
"是为了让天下平安？
""差了点。
"老将军摇头，"平安二字，是让将士们时刻谨记，我们守护的不只是大地山河，更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将军二字，不只意味着权势，更意味着责任。
"顾九霄心中一震。
前世她太过执着于复仇，早己忘记了最根本的东西。
那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百姓，那些被战乱夺去性命的将士......都是她的责任。
"所以，"老将军继续道，"这身军装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了。
"顾九霄低下头，心中却暗暗盘算。
这一世，她定要把每个人的面目都看清楚，一个都不能放过。
"去吧。
"老将军挥挥手，"对了，今日温家送来拜帖，说是要商议军械之事。
你也一同去听听？
"顾九霄脚步一顿。
温家......前世这个时候，她确实与温如玉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的男人，这一世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蝶一边为她梳妆，一边道，"听说温家二公子生得极好，就是性子......""性子如何？
""据说......"小蝶压低声音，"那位公子最是会装可怜了。
前些日子还听说，有人想强买强卖，他就当场晕倒了。
结果第二天那人的商铺就莫名其妙地着了火，听说里面还藏着......""哦？
"顾九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倒要看看，是真的清高，还是......"她停顿片刻，红唇微勾，"装出来的。
"将军府外，一个穿着温府下人服饰的小厮正打量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
他身形清瘦，容貌清秀，举止间带着几分不似下人的优雅。
"将军府......"他轻声自语，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