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双肩包带子，指节抵着包内侧那个药瓶的轮廓。
"这是新同学林小满。
"班主任的声音像被粉笔灰呛住似的发涩，"你就坐靠窗那个位置。
"课桌在第三排过道边，林小满经过时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前排女生突然向后仰靠，椅背撞上她的膝盖。
林小满踉跄着抓住课桌边缘，书包带子擦过邻座男生堆在桌角的参考书，哗啦***了一地。
"哎呀！"前排女生转过脸，林小满看见她浅粉色蕾丝裙摆上沾着道黑色墨痕。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窗边老旧的风扇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对不起，我......"林小满蹲下去捡书，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
她抬头看见女生俯视的目光，睫毛膏晕染的眼尾像沾了露水的黑凤蝶。
"我叫苏婷婷。
"女生甜美的声线里掺着某种黏腻的东西，"这可是妈妈从巴黎带回来的高定哦。
"她拎起裙摆，墨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周围三四个女生立刻围过来，七手八脚递湿巾的架势像在抢救垂危的病人。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刚才根本没碰过墨水瓶，但此刻前排男生正默默把桌上的英雄牌钢笔墨囊往里推了推。
班主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教室，后门玻璃窗外晃过半个灰蓝色衬衫的衣角。
"要不......我赔你干洗费？"林小满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音。
书包里的药瓶硌得肋骨生疼，她想起医生说过情绪波动会诱发早搏。
苏婷婷忽然笑起来，涂着透明唇蜜的嘴角弯成新月："说什么呢，同学之间当然要互相体谅呀。
"她伸手帮林小满把最后一本书放回邻座桌面，指甲上镶着水钻的甲片刮过林小满的手背，"不过转学生可能不知道，我们青藤高中的走廊监控......"尾音消失在预备铃刺耳的嗡鸣中。
林小满坐下时发现座椅上有团口香糖，黏在浅灰色校服裙上像块丑陋的伤疤。
前排传来压抑的窃笑，她转头看见苏婷婷正在用湿巾擦拭根本不存在的墨渍，蕾丝裙摆扫过后排男生的球鞋。
午休时的阳光白得发蓝。
林小满在洗手间搓洗校服时听见隔间外高跟鞋清脆的声响。
"教育局苏副局的女儿你也敢惹？"有个声音在哗哗水声里浮沉，"听说她爸上个月刚给学校捐了套多媒体设备......"冷水顺着腕骨流进袖管，林小满突然想起早逝的父亲。
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九月，殡仪馆空调出风口积着灰絮，像永远擦不干净的粉笔灰。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指示灯幽幽发绿，林小满攥着湿漉漉的裙摆往回走时，看见班长陈默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男生校服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上淡青的胎记。
他举起手机的动作像慢镜头，屏幕上闪过她粘着口香糖的狼狈模样。
"要告诉老师吗？"陈默的声音像蒙着层保鲜膜。
他背后的宣传栏玻璃映出林小满苍白的脸，优秀学生照片栏里苏婷婷的笑容正在发光。
林小满摇头时听见书包里药瓶晃动的声响。
拐角传来女生的嬉闹声，陈默迅速按灭屏幕，擦肩而过时校服布料带起一阵带着薄荷糖气息的风。
她数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抬头看见监控探头黑洞洞的镜头蒙着蛛网。
02医务室的消毒水味让林小满想起父亲病房窗台上那盆枯死的绿萝。
她蜷缩在诊疗床角落，护士掀开她衬衫下摆时，空调冷风舔过后腰那片淤青，泛起细密的刺痛。
"体育课摔的？"护士棉签蘸着碘伏在皮肤上游走，"怎么摔得这么对称？"林小满盯着墙上的视力表，最末一行字母像排列整齐的蚂蚁。
两小时前苏婷婷在更衣室门口拦住她时，涂着珠光指甲油的手指正把玩着储物柜钥匙，"小满要不要试试我们的新游戏？"她身后三个女生笑作一团，其中短发那个的臂章上别着学生会纪检部的徽章。
体育老师吹哨***时，林小满的跑鞋还锁在储物柜里。
塑胶跑道蒸腾起沥青般的热气，她赤脚站在起跑线上的瞬间，听见后排男生用课本挡着嘴说："听说她爸是工地摔死的？"八百米测试的最后一圈，林小满的哮喘喷雾在裤袋里随步伐摇晃。
拐弯处突然横过来的接力棒绊住她的脚踝，视野翻转时她看见看台上苏婷婷举着手机，镜头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摔在沙坑里了。
"林小满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
护士叹气的声音让她想起教务处主任，今早对方接过医药费收据时，眼镜链扫过苏婷婷父亲给学校捐赠的荣誉证书封面。
走廊的电子钟显示17:23，夕阳把宣传栏镀成血色。
林小满抱着书包穿过中庭，银杏叶在她脚下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公告栏上新贴的纪律检查通报在风里卷起边角，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破坏公物"的条目里，墨迹未干的日期像道新鲜伤疤。
图书馆顶层的阁楼泄出缕缕微光。
林小满数到第三根罗马柱时，阁楼木门突然发出年迈的***。
陈默抱着牛皮纸档案袋出现在螺旋梯顶端，黄昏的光线将他锁骨上的胎记染成淤紫色。
"他们在找你。
"男生的声音像蒙着灰尘的旧书，"德育处说储物柜监控刚好故障。
"林小满的指甲陷进掌心结痂的月牙痕里。
傍晚的风掀起档案袋一角，她瞥见"退学申请表"下方熟悉的字迹——那是上周消失的插班生周晓芸，转学前曾在黑板上写过"救救我"又被迅速擦去。
陈默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激得她后退半步。
男生迅速松开手，一枚银色U盘落进她书包侧袋："七点前教导主任办公室没锁。
"顶楼天台的门锁锈住了。
林小满蹲在通风管道旁，U盘***读卡器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监控视频里苏婷婷的身影在镜头下优雅如天鹅，她身后总是跟着三四个模糊的阴影，像忠实的暗物质。
四月十二日17:15，周晓芸的帆布鞋出现在顶楼围栏外；五月九日午休时间，储物柜区域电路突发故障；六月二十日暴雨天，陈默在教务处电脑前停留了二十三分钟......U盘突然弹出，林小满转头看见消防门晃动的虚影。
暮色中传来高跟鞋叩击铁梯的声响，她慌乱间碰倒身旁的油漆桶，暗红色液体顺着地缝漫向通风口，像条蜿蜒的血脉。
"找到你了。
"苏婷婷的声音裹着蜜糖从楼梯间飘来，林小满看见她身后晃动着不止一个人的影子。
夕阳沉没的瞬间，整个天台陷入浓稠的黑暗，只剩远处正在调试的新装监控探头闪着猩红的光点。
03教务处的挂钟秒针拖着铅块在走，林小满盯着自己映在奖杯玻璃罩上的脸。
那些金灿灿的奖杯里有个特别奖座，水晶底座上刻着"苏氏教育基金会"，蜘蛛正从"苏"字的横折里吐出银丝。
"储物柜区域监控上周就报修了。
"教导主任用钢笔尾端敲着周晓芸的退学申请表，"倒是你夜闯天台的事......"窗外飘来化学实验室的盐酸味，林小满的校服口袋微微发烫。
那枚银色U盘贴着大腿皮肤，今早她发现加密文件里藏着段被剪辑过的录音，背景音里有父亲工地安全帽滚落的声响。
"现在说说油漆桶的事。
"主任的钢笔尖扎进纸张，墨迹在"家庭情况"栏的"孤儿"二字上晕开。
林小满突然看清他领带上别着的铂金领夹，和苏婷婷书包挂坠是同样的蛇形纹路。
黄昏的雨水把走廊瓷砖泡成沼泽，林小满数着步子往生物实验室走。
拐角传来重物拖拽声，她闪进标本柜阴影里，看见陈默和两个男生正把解剖台往储物间搬。
福尔马林溶液在玻璃罐里晃荡，泡着的小白鼠睁着浑浊的眼球。
"监控录像要覆盖了。
"陈默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苏副校长明天来查安全整改。
"他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痕迹，林小满突然想起昨夜天台油漆桶的腥味。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如病房。
林小满在作业本上画出U盘里的监控路线图，苏婷婷的身影总是在摄像头转向前消失。
铅笔尖突然折断，她伸手去够橡皮时，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手背。
抬头看见苏婷婷倚着前桌，鲜红指甲正拧开农夫山泉瓶盖。
"小满要不要喝水呀？"瓶口倾斜的瞬间，林小满看见水面浮着细小的泡沫。
后排男生发出压抑的笑声，像一群得了哮喘的鬣狗。
林小满抓起书包冲向后门，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亮着幽幽绿光。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形成回音，她躲进女厕最里间时，听见隔板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哗啦——"冰水混着碎冰块从头顶浇下，林小满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校服衬衫瞬间透明，内衣轮廓在隔间顶灯下暴露无遗。
隔板下方伸出三只手机，闪光灯的白光撕开潮湿的空气。
"身材不错嘛。
"苏婷婷的声音贴着门板震动，"你们说这些照片值多少论坛积分？"林小满颤抖着摸索哮喘喷雾，塑料瓶身却滑进蹲便器下水口。
窒息感像只无形的手攥住心脏，她瘫坐在积水里时，听见门外响起教导主任的皮鞋声。
"怎么回事？"主任的呵斥裹着烟草味飘进来。
"林同学突然不舒服。
"苏婷婷的语调浸着蜜糖，"我们想扶她去医务室呢。
"林小满的指甲抠进掌心旧伤，血腥味在口腔漫开。
她看着厕所门缝下移动的影子，主任的蛇形领夹在手机屏幕反光中宛如活物。
潮湿的校服裙粘在腿上，像第二层皮肤般令人作呕。
凌晨三点的宿舍走廊，应急灯把林小满的影子拉成鬼魅。
她蹲在公共电话亭里，周晓芸的号码是从U盘加密文档里挖出来的。
听筒里的忙音响到第七声，有个沙哑的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已注销。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割出伤痕，林小满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药瓶。
琥珀色药片倒在掌心时，她借着月光看见说明书背面用铅笔写的电话号码——那个总在深夜直播的心理咨询室，主播有双和陈默一样的丹凤眼。
生物实验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
林小满撬开窗锁时，福尔马林的味道刺得眼泪直流。
月光照在解剖台上，她看见自己的学号刻在台面边缘，旁边还有周晓芸的学号，数字7的横折处都带着小钩，像未愈的伤口。
冷藏柜突然发出电流声，林小满的指尖触到个硬壳笔记本。
翻开扉页的瞬间，顶灯大亮，她转身看见陈默举着手机站在门口，镜头反光像把雪亮的刀。
"2019级7班周晓芸。
"陈默念出笔记本上的名字，"她记录苏婷婷父亲挪用社团经费的那天，实验楼监控系统升级。
"林小满的脊背抵住冷藏柜，冷气穿透单薄睡衣。
陈默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包玉溪烟，和她父亲生前抽的牌子相同。
"现在跑还来得及。
"陈默突然把笔记本塞进她怀里，"明天苏婷婷的生日宴，后勤部要在喷泉池换水。
"晨雾被阳光刺破时，林小满正蹲在行政楼后的灌木丛里。
园丁老吴哼着黄梅戏打开水闸，喷泉池底慢慢露出个密封袋。
她看着老吴用火钳夹起那袋东西扔进垃圾车，池底瓷砖上留着几缕黑色长发，像水草般粘在排水口。
数学课进行到一半，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电流声。
林小满看着苏婷婷被叫出教室，少女经过她课桌时，香奈儿邂逅的香水味里混着淡淡的漂白水气息。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整个教学楼都在惊呼中战栗。
林小满贴在走廊窗边往下看，园丁老吴正瘫坐在翻倒的垃圾车旁。
黄色警戒带在风中飘舞，某个被撕破的密封袋正渗出暗红液体，染红了喷泉池边凋谢的玫瑰花。
04生物实验室的霉味混着福尔尔林的气息往鼻腔里钻，林小满蹲在冷藏柜后的阴影里。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周晓芸笔记本上的字迹，那些颤抖的笔画在2019年4月17日戛然而止——正是父亲工地事故的第二天。
"死者林建国未佩戴安全绳......"褪色的新闻截图夹在扉页，照片边缘残留着半枚带泥的鞋印。
林小满的指尖突然触到纸页间的异物，抽出那缕缠绕在钢笔上的发丝时，解剖台方向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
苏婷婷的生日宴横幅从礼堂穹顶垂落，鲜红的缎带扫过林小满的头顶。
她抱着作业本穿过走廊，："感谢苏副局对校园安全建设的大力支持......"喷泉池边的警戒带在暮色中招摇，林小满数着保安换岗的间隙闪进灌木丛。
池底排水口卡着枚铂金领夹，蛇形纹路沾着暗红碎屑。
她摸出密封袋时，身后突然响起快门声。
"这么想要纪念品？"陈默从冬青树后转出来，手机屏幕上是她弯腰取证的背影，"论坛悬赏已经开到五千了。
"林小满的校服下摆还在滴水，方才翻墙时蹭到的青苔在腰间晕开墨痕。
陈默忽然抓住她手腕，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他们在给老吴办转院，救护车从后门走。
"夜风掀起医务室窗帘，林小满数着呼吸躲在布帘后。
担架轮子碾过走廊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她透过缝隙看见老吴青紫的脸，氧气面罩上凝结的血沫像破碎的石榴籽。
"急性肝衰竭。
"白大褂的声音带着倦意，"说是误食灭鼠药。
"林小满攥紧口袋里的铂金领夹，金属棱角刺破掌心。
担架床经过时，老吴垂落的手突然抽搐，指甲缝里的暗红色与喷泉池边的碎屑如出一辙。
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恰好"碰翻林小满的水杯。
周晓芸的笔记本在透明液体里舒展，钢笔字迹像伤口般绽开。
苏婷婷的香水味飘过来时，林小满看见"安全绳断裂"几个字正在溶解。
"哎呀，这可是要交给警方的证据呢。
"苏婷婷的指甲敲打着泡发的纸页，教导主任的皮鞋声准时在门外响起。
黄昏的解剖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