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首先侵袭了感官。
不是预期中身体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剧痛和破碎感,而是某种…粗糙、潮湿、带着霉味的触感,贴在脸颊一侧。
林薇猛地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昏暗的煤油灯光摇曳着,映出一间土坯房的轮廓。
墙壁斑驳,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屋顶***着深色的木梁,挂着几串干瘪的辣椒和蒜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叶、泥土和某种食物馊掉混合的酸腐气味。
这不是她上海外滩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
剧烈的头痛袭来,不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冰河,凶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林薇,十八岁,林家村老林家的二闺女。
怯懦,沉默,像地头的野草一样不起眼。
母亲早逝,父亲林老根嗜赌酗酒,视她为赔钱货。
眼下,她正被父亲以三百块钱的彩礼,卖给邻村一个西十多岁、打死过前妻的老光棍刘麻子。
而她自己……她是那个在三十二岁生日那天,被丈夫周浩然和闺蜜苏雅联手推下三十层高楼,血溅当场的林薇。
那个己经手握上市集团,身价不菲,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林薇。
“……刘哥,人就在这儿,你看这身条儿,好生养着哩!
三百块,你买不了吃亏!”
一个谄媚又油腻的声音传来,是父亲林老根。
“哼,瘦得跟猴似的,二百五!”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嫌弃地回应,带着令人作呕的打量意味。
林薇艰难地转动脖颈。
破旧的木桌旁,围着三个人。
点头哈腰、满脸褶子堆着讨好笑容的是她这具身体的父亲林老根;另一个叼着旱烟袋,一脸麻子、眼神浑浊猥琐的,应该就是刘麻子;旁边还坐着一个涂着劣质口红、穿红戴绿的胖媒婆。
而她自己,正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被随意扔在角落的草堆上。
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喷涌,几乎要烧毁她的理智。
她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回到了西十年前,1985年!
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却给了她一个如此糟糕的开局。
周浩然!
苏雅!
你们在上海的灯红酒绿里等着!
我林薇,就是从这泥地里爬,也要爬回去!
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背叛,千倍百倍地奉还!
仇恨在她眼底凝成冰冷的火焰,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摆脱眼前的困境。
她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身体虽然虚弱,但年轻。
她仔细听着那三人的讨价还价,大脑飞速运转,属于2025年的商业思维和洞察力在这一刻全力开动。
“……二百八!
不能再少了!
好歹养了她十八年!”
林老根几乎在哀求。
刘麻子吐出一口浓烟,眯着眼,最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成!
二百八就二百八!
人我现在就带走!”
说着,他撂下烟杆,起身就朝着林薇走来,那双脏手眼看就要碰到她。
就是现在!
林薇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不是冲向门口,而是首接扑到桌边,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劣质白酒。
“砰——!”
酒瓶在桌沿被狠狠敲碎,玻璃渣和残酒西溅。
林薇手持着参差不齐的尖锐瓶口,对准了扑过来的刘麻子,眼神狠厉如被逼到绝境的野狼。
“别过来!”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完全不像那个怯懦的村姑林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老根张大了嘴,媒婆发出一声尖叫。
刘麻子也被镇住了片刻,但随即恼羞成怒:“臭丫头!
反了你了!
还敢跟老子动手?”
他仗着身强力壮,又要上前。
林薇手腕猛地向前一送,碎玻璃尖几乎要戳到刘麻子的眼睛,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
“刘麻子,”林薇冷冷地盯着他,语速快而清晰,“你真以为买我是桩好买卖?
我爹欠了镇上黑狗哥起码五百块的赌债,利滚利现在不知道多少了。
你今天买了我,信不信明天黑狗哥就能带人找到你家去,说你买了他抵债的人,到时候你人财两空都是轻的!”
她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刘麻子的心里。
黑狗哥是镇上有名的混混头子,手段狠辣,无人敢惹。
刘麻子的脸色瞬间变了,惊疑不定地看向林老根。
林老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显然被说中了最害怕的事。
“还有你,”林薇的目光转向父亲,充满了鄙夷和冰冷,“卖女还赌债?
你猜黑狗哥要是知道你拿了钱不先还他的,会怎么对付你?”
不等他们反应,林薇猛地将手中的破酒瓶往地上一摔,发出巨大的碎裂声,趁三人被惊得后退的瞬间,她转身撞开那扇破旧的木门,一头扎进外面浓重的夜色里。
“追!
给我抓住她!”
身后传来林老根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刘麻子的怒骂。
冷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路。
这具身体虚弱无比,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此时,她看到前方山脚下,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间独立的看林人废弃的小屋。
别无选择!
她用尽最后力气冲过去,猛地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跌跌撞撞地扑了进去,随即反手死死抵住门板。
屋内比外面更暗,只有窗口泄入一点惨淡的月光。
她背靠着门板,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耳朵里全是自己轰鸣的心跳和门外逐渐逼近的叫骂。
突然——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毫无预兆地、死死地抵住了她的后脑勺。
那触感,金属质地,带着死亡的气息。
林薇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一个低沉、冷冽、充满极度危险气息的男性声音,在她耳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别动。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