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第一道圣旨,是迎我这位冷宫废妃为后。 他曾跪在我父亲剑下三天三夜,
只求娶我为妻。 如今却亲自将我家族百口送上断头台。
凤冠霞帔被拖地时我笑问:“陛下可知我为何从不戴您赐的珠翠?
” 扯开发髻露出满鬓灼痕—— “那场为您挡的火,烧聋了我右耳,烧毁了半张皮。
” 他忽然从龙椅跌下,颤着手想碰我疤痕: “婉婉…你从未说过…”---殿宇深寒,
新雪的气息压不住檀香和铁锈混杂的、新朝特有的味道。沈婉跪在冷宫冰凉的砖地上,
单薄的旧衣抵不住四面八方渗来的冷意。窗外是登基大典的余音,钟鼓齐鸣,
喧嚣隔着重重宫墙传来,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脚步声停在破败的宫门外。
来的不是惯常送馊饭的小太监,衣袍精致,靴面不染尘埃。为首的内侍嗓音尖细,
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碾压式的恭敬。“沈氏接旨——”她缓缓抬头,
颈骨因长久的低垂而发出细微的轻响。目光掠过内侍恭敬却倨傲的脸,
落在那卷明黄刺目的绸缎上。新帝登基第一道圣旨。心口某处沉寂的东西突兀地一跳,
随即死寂。她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能触动她了。内侍展开圣旨,
声音在空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响亮,每一个字都砸在耳膜上。“……咨尔沈氏,性秉温良,
德蕴幽娴……允合母仪于天下……兹仰承天命,册立为中宫皇后……”荒谬。
沈婉几乎要笑出声。喉头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内侍念完,合上圣旨,
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皇后娘娘,领旨谢恩吧。陛下念旧,天恩浩荡啊。”念旧。
天恩浩荡。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绵绵密密扎进心口最腐烂的伤口里。她记得很清楚,
就在半月前,父亲镇国公沈磬的头颅被悬在城门示众,
母亲、兄长、嫂嫂、她刚满三岁的侄儿……沈家一百三十七口,血染红了西市的青石板。
监斩官,是刚刚龙袍加身的新帝,她曾经拼了命去爱的男人,赵烨。冷宫里得到消息的那晚,
她呕出一口血,烧掉了身上最后一件能称得上首饰的银簪。现在,他却要她做他的皇后?
两名宫娥上前,动作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抗拒地搀起她。凤冠霞帔被捧了过来,
金线绣成的凤凰羽翼璀璨夺目,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珠宝沉甸甸的,压得她抬不起头。
她被簇拥着,踉跄地走出困了她三年的冷宫宫门。阳光刺目,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通往太极殿的御道长而空旷,新雪被扫净,露出冰冷的青石。两侧侍卫林立,甲胄森然。
那凤冠极重,霞帔的裙摆曳地,在清扫过却仍沾湿意的地上拖行,沾染了尘泥。
她一步一步走着,听着自己空洞的脚步声。曾经,他也是这样,一步一叩,从镇国公府门外,
沿着那条长长的街,跪行到她家祠堂前。那时他还是备受打压、近乎流放的七皇子,
而她是将门嫡女,京中最耀眼的明珠。
他跪在她父亲那把先帝御赐、可上斩昏君下斩佞臣的龙渊剑下,三天三夜,霜露浸透衣袍,
膝盖磨出血肉。少年抬起头,眼神亮得骇人,只重复着一句话:“求国公将婉婉嫁于我为妻。
赵烨此生,绝不负她!”父亲最终叹息一声,收剑入鞘。她躲在廊柱后,哭湿了衣袖。
后来呢?后来是腥风血雨,是他踩着沈家的血肉和人脉一步步向上攀爬,
是他在夺嫡最险之时紧拥着她许诺:“婉婉,若得天下,必以你为后,共享山河。”再后来,
鸟尽弓藏。沈家成了“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的巨奸,而他,
是“大义灭亲、肃清朝纲”的英主。太极殿的鎏金殿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殿内温暖如春,
熏香袅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复杂地投射在她身上,
惊疑、怜悯、鄙夷、快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御座高悬于九级玉阶之上,
那个人穿着绣有十二章纹的玄色龙袍,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的眉眼,
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她被迫停在丹陛之下,
搀着她的宫娥悄无声息地退开半步。殿中静得能听见烛火哔剥的轻响。她站着,
穿着这身荒谬可笑的皇后礼服,承受着所有目光的凌迟。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目光穿透那十二道白玉旒珠,直直看向御座上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忽然笑了笑,
声音干哑,却清晰地在死寂的大殿中荡开:“陛下。”众臣悚然一惊。她恍若未闻,继续问,
像是真的好奇:“陛下可知,为何您这些年赐下的珠翠钗环,我从未戴过?
”御座上的人身影似乎凝滞了一下,旒珠轻微碰撞。她不待他回应,也不需要他回应。抬手,
猛地抓住那沉重凤冠的一角,狠狠扯下!发髻被扯散,青丝狼狈垂落。紧接着,
是百官压抑不住的惊呼抽气声。凤冠砸在金砖上,珍珠宝石迸溅滚落。她侧过头,
将右半边脸完全暴露在殿内明亮的烛光下。——那本该是耳鬓厮磨、云鬟玉钗的地方,
如今是一片凹凸扭曲的可怕灼痕,从耳后蔓延至颊侧,甚至牵连到一部分脖颈的皮肤。
疤痕是狰狞的肉粉色,与新生的雪白肌肤形成骇人的对比,耳廓似乎都有些变形,
耳垂处光秃秃的,徒留疤痕。那场大火……几乎将她烧得体无完肤。“冷宫三年,
陛下可知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子割着每个人的耳膜,
“每一次换药,每一次脓血沾枕,每一次在夜里活活痛醒……”她抬手,
轻轻拂过那可怕的伤痕,指尖冰凉。“这右耳,如今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她顿了顿,
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可笑的事,唇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哦,对了,就是那年冬天,
为了替陛下挡开那盏打翻的炭火,烧的。”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砸碎满殿死寂:“那火,
烧聋了我右耳,烧毁了这半张皮。”“陛下当年抱着我,说,‘婉婉,我此生欠你一条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御座之上,那道始终威严端坐的身影猛地一晃!
“哐当——”冕旒撞上龙椅扶手,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烨竟是从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跌了下来,踉跄一步,才被身旁的内侍总管惊慌失措地扶住。
他一把挥开内侍的手,几乎是跌撞着冲下玉阶,冠歪发散,
玄色龙袍的广袖带翻了御案上的香炉。他冲到她面前,呼吸急促,
脸色是一种近乎破碎的苍白,死死盯着她右颊那片狰狞的疤痕。
那双惯常深邃冷静、掌控一切的眼眸里,此刻是滔天的巨震与无法置信的恐慌。他抬起手,
指尖颤抖得厉害,想要碰触那疤痕,却又不敢,悬在半空。
“婉婉……”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你……你从未说过……”重生后我让冷情帝王步步沦陷我是被太后亲手选中的皇后,
却在新婚夜被帝王弃如敝履。 他冷眼讥嘲:“朕的皇后,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枚棋子。
” 三年来,他宠幸无数美人,唯独不曾踏进我的宫门半步。 直至太后病逝,
我递上一封和离书。 他却当众撕毁,将我逼至墙角:“想走?除非朕死。” 我轻笑出声,
烛光下晃了晃手中另一封密信: “陛下可知,太后临终前给了臣妾什么?
”---大婚夜的龙凤喜烛,燃得噼啪作响。流苏坠金的红盖头下,我能看见的,
只有自己紧紧交握、指节发白的双手,以及视线所及处,
那双玄黑缎面、用金线精密绣着云龙纹的靴尖。他来了。殿内浓郁甜腻的合欢香,
几乎让人窒息。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混杂着殿外隐约传来的、宴饮末梢的喧嚣。
那双龙纹靴停在我面前,带着一身清冽又压迫的寒气和极淡的酒意。空气凝滞了一瞬。然后,
毫无预兆,眼前的鲜红被猛地掀开,视野骤然开阔,刺目的烛光让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眼睛。深邃,冰冷,像是终年不化的寒潭,
嵌在一张极其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上。冕旒已除,墨玉般的发丝衬得他面色愈发白皙冷峻,
唇瓣很薄,抿成一条锐利的线。大红的喜袍穿在他身上,不见半分喜庆,只像淬了血的战甲,
凛冽逼人。他手里随意捏着那方绣了龙凤呈祥的盖头,指尖修长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力道。
“抬起头来。”声音比他的目光更冷,没有丝毫大婚之夜该有的缱绻温情,只有审度,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我依言完全抬起头,维持着皇后该有的、训练过的端庄姿态,
直视着他。我知道自己的容貌,沈氏阿岄,未出阁时便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肤若凝脂,
眉目如画。此刻盛装浓饰,应当更是光华摄人。可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不过一瞬,
便移开了,像是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然后,他勾了勾唇角,那弧度里全是讥讽。
“沈岄。”他缓缓吐出我的名字,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好,很好。太后真是为朕,
选了一位好皇后。”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吞没。
那身寒气混合着龙涎香,侵略性十足。“告诉你,也告诉你那位‘姑母’。”他俯身,
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别以为坐了这中宫之位,就能得了朕的青眼。
”“你,”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砸得人生疼,
“不过是她手里一枚有点用处的棋子。摆正你的位置,安分待着,
或许还能在这后位上多享几天荣华。”他直起身,眼神轻蔑地在我僵直的身体上扫过,
如同在看一件垃圾。“至于其他,”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朕,
没兴趣碰别人硬塞过来的东西。”话音落下,他再无留恋,猛地转身,
大红喜袍的衣摆在空中划开一道决绝而冰冷的弧线。“砰——”沉重的殿门被拉开,
又重重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所有虚假的繁华和期待。
巨大的寝殿内,霎时只剩下我一人,还有那对仍在疯狂燃烧、滴着红泪的喜烛。
烛火跳跃了一下,映照着满室刺目的红:红帐,红褥,红烛,
我身上绣着金凤的红色嫁衣……一切都在嘲笑着我的境遇。脸上方才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
一片冰凉。我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掌心四个深深的月牙状指甲印,
几乎掐出血来。殿内暖得令人发闷,我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连血液都快要凝固。棋子……是啊,我从来都知道。从姑母,当朝权倾天下的太后,
选中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沈氏需要延续荣耀,陛下需要“安抚”,而我,
是最合适的那颗棋子。只是没想到,执棋之人如此狠绝,而另一人对棋子的厌恶,
会如此直白,不留一丝余地。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我迅速抬手,用力擦去。不能哭。沈岄,不能哭。从踏入宫门这一刻起,
眼泪就是最无用的东西。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合欢香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直凉到肺腑深处。然后,我伸手,开始自己拆卸头上沉重得压得脖颈生疼的凤冠。
珠翠冰凉,触手生寒。一夜无眠。直至天明,那对龙凤喜烛,燃尽了最后一滴红泪,
彻底熄灭,只留下两滩凝固的、丑陋的蜡油。如同我尚未开始,便已彻底埋葬的婚姻和期待。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三年。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比如,
陛下铲除了朝中数个昔日倚老卖老、制约皇权的世家,皇权日益巩固。比如,
太后姑母的身体,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后,每况愈下,虽依旧垂帘,但精力已大不如前。
再比如,中宫皇后沈岄,成了这紫禁城里一个最精致也最寂寞的摆设。陛下勤于政事,
也乐于后宫。三年间,后宫添了无数新人。有温柔小意的江南才女,有艳光四射的西域胡姬,
有活泼伶俐的将门虎女……他宠幸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今日赏这个霓裳,明日赐那个玉簪,
偶有为争宠闹出些风波,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仿佛享受这莺莺燕燕的热闹。唯独我的凤仪宫,
他再未曾踏足半步。大婚那夜的羞辱之后,他履行了“荣华”的承诺——吃穿用度,
皆是皇后份例,甚至时常有额外的、远超份例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凤仪宫。绫罗绸缎,
珠宝古玩,珍馐美味……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刻意彰显他对皇后的“恩宠”,
也时刻提醒着我,我拥有的,仅仅只是这些冷冰冰的死物。以及后宫妃嫔每日晨昏定省时,
那些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我安然受之。请安,便让她们来。
她们明枪暗箭、言语机锋,我端着最得体雍容的笑,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维持着中宫不容置疑的威严。赏赐,便收下。登记在册,收入库房,
偶尔挑些不太打眼的赐给底下得力的宫人,换来一片感恩戴德。其余时间,
我把自己活成了紫禁城里最规矩的一道影子。管理宫务,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处。
侍奉太后汤药,尽心尽力,博得“孝悌”美名。甚至对陛下那些得宠的妃嫔,也赏罚分明,
“贤德”名声在外。只是夜深人静时,对着空荡荡、冰冷华丽的宫殿,才会偶尔对着铜镜,
看着镜中那张依旧年轻、却仿佛蒙着一层永不会消散的淡漠的脸,怔怔出神。心,早就冷了。
在那夜之后,就再未热过。直到太后的病,骤然沉重。弥留之际,
乾清宫和凤仪宫的人皆被屏退在外。殿内浓重的药味里,
只偶尔传出太后几声虚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嘱咐,和陛下极其偶尔的、低沉简短的应答。
我跪在殿外冰冷的金砖上,低着头,看着砖面上模糊的倒影。心里异常的平静。我知道,
我作为棋子的最后一点价值,快要随着太后的离去而消失了。太后薨逝的那晚,
天阴沉得可怕,没有一颗星子。丧钟敲响,沉重哀恸,一声声传遍皇城每一个角落。
我穿着早已备好的孝服,跪在灵前,随着礼官的唱喏,麻木地叩首,哭泣。眼角余光里,
陛下也是一身缟素,挺直背脊跪在最前方。他的侧脸在跳跃的白烛光下,看不出丝毫悲恸,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比任何外露的哀伤都更令人心惊。国丧期间,一切从简。
繁复的礼仪持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他未曾看过我一眼。我们最近的距离,
便是共同跪在太后灵前,中间隔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国丧结束的那一日,繁复的仪式终于落幕。妃嫔命妇们各自拖着疲惫的身躯散去。
我褪下沉重的孝服,换上常服,回到凤仪宫。宫人们皆屏息静气,宫内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