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死死盯着她狂妄的背影，按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却忽然缓缓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甚至堪称温柔的笑来。
“爱妃，”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你做得很好，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曲小枫背影微微一僵。
“但是，”他慢条斯理地向前一步，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冰冷如毒蛇吐信，“你漏算了一件事。”
曲小枫霍然转身！
不可能！
她筹划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联络了所有能联络的旧部，甚至不惜……她算无遗策！
他必死无疑！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挪动声。
咔哒。
在这喊杀震天的背景音下，微乎其微。
却让她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僵！
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寝殿华丽的藻井之上，一片琉璃瓦被无声地掀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夜空，和一双……她死也不会认错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温柔、最后却只剩愧疚与绝望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复杂地、定定地、带着她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急切，从洞口死死地盯着她。
月光掠过那人半张脸。
疤痕宛然，风霜刻痕。
是本该早己死在乱箭之下、被她亲手“埋葬”了的——“顾……剑？”
曲小枫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看着他，如同见了鬼魅。
瓦片簌簌落下几缕灰尘。
那张脸在月光和下方火光交织的晦暗光影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疤痕纵横，风霜刻痕，却依旧能辨认出昔日轮廓。
顾剑。
他应该死了。
万箭穿心，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是她亲眼所见，是她午夜梦回无数次惊醒的惨状！
他怎么可能……巨大的冲击让曲小枫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狠厉、刚刚攀升至顶点的胜利狂喜，瞬间冰消瓦解。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窗棂，才堪堪稳住身形。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你……”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死死盯着藻井上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李承鄞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杀声震天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阴冷得意。
“爱妃，惊喜总是接踵而至，不是吗？”
他好整以暇地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方才的暴怒和狰狞仿佛只是幻觉，“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真的能瞒过孤的眼睛？”
他踱步上前，逼近僵硬的曲小枫，目光却扫向屋顶的洞口：“顾剑，下来吧。
让孤的太子妃好好看看，她究竟漏算了什么。”
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轻巧落地，无声无息，就落在曲小枫与李承瓦片簌簌落下几缕灰尘。
“你……”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死死盯着藻井上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李承鄞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杀声震天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阴冷得意。
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轻巧落地，无声无息，就落在曲小枫与李承鄞之间。
正是顾剑。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上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风霜与疲惫，那双看向曲小枫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得让她窒息——有关切，有焦急，有痛苦，更有一种沉沉的、让她心惊的无奈。
“小枫……”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没死……”曲小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你骗我？！
你和他……一起骗我？！”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眼中刚刚熄灭的火焰再次燃起，却是被背叛灼烧的疯狂。
她重生以来步步为营，信任的人寥寥无几，顾剑的“死”曾是她心底最痛的一根刺，也是支撑她复仇的恨意来源之一！
可现在……“不！
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剑急急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李承鄞抬手拦住。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表哥。”
李承鄞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叛军还在外面，需要处理。”
他转向曲小枫，脸上重新挂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令人作呕的虚假温柔：“爱妃，你确实让孤刮目相看。
能暗中联络西洲残部，甚至说动羽林军中某些对孤不满的将领，选在大婚之夜发难……真是好魄力，好算计。”
窗外，厮杀声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显然，曲小枫布置的人马还在拼死血战，并不知道殿内发生的惊天逆转。
“可惜，”李承鄞惋惜地摇摇头，眼神却冰冷如刀，“你联络到的所谓‘西洲忠勇’，有一部分，早就是孤的人了。
包括你最信任的那位阿渡族叔派来的联络人。”
曲小枫脸色煞白。
阿渡族叔……那是母后最忠诚的部下，也是她这次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至于羽林军中的那几位将军，”李承鄞轻笑，“他们确实对父皇、对孤有些不满，但你以为，仅凭你许诺的空头好处，就能让他们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跟你造反？
不过是孤顺势而为，借你的手，清理一些不听话的废物，顺便看看还有哪些人藏着异心罢了。”
他每说一句，曲小枫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冰冷一分。
她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却原来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她所有的行动，甚至成了他清除异己的工具！
“那顾剑呢？”
曲小枫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李承鄞，又猛地转向顾剑，“他又是怎么回事？！
你的苦肉计？！”
李承鄞但笑不语。
顾剑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满是沉痛：“小枫，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确实中了箭，坠下城墙，但被殿下的人暗中救下。
殿下需要我‘死’，也需要我……替他看着你。”
“看着我？”
曲小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看着我如何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
看着我如何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以为能复仇？
看着我如何把最后忠于我西洲的力量亲手送进他的屠刀之下？！”
巨大的绝望和被玩弄的耻辱感几乎将她击垮。
原来重生一次，她依旧输得一败涂地！
甚至比上一世更可笑！
更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