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介记得,在军校的一次专业课上,教官做了一个很抽象的比喻。
“我们人类既然可以弯个腰就捡起一根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尖牙利爪,又何必再花费个上万年去进化呢。”
那时候,陆之介对这句话奉若圭臬。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防护门破损,Z-001逃脱。”
“重复,防护门破损,Z-001逃脱。”
警报响起后,就注定了C市今夜必然有人不能安眠。
常虹盯着主控室里闪烁着的十几块屏幕,神情紧绷,手里攥着的紧急报告也被捏出了层层叠叠的褶皱。
他额头青筋鼓起,空着的手握成拳状死死地抵在控制台前。
“防护门为什么会被突破?
监狱里那么多荷枪实弹的狱警,Z-001是怎么逃脱的?”
“C市刚接手Z-001不到一天,狱警还没来得及换装专门对付她的武器……但防护门是不可能被突破的啊?”
一名看守者尉官说道。
“除非有人把她放出来了。”
常虹转头看向了身后:“不管怎么样,现在Z-001己经逃脱了,林杏少将,你是负责Z-001监管的专员,应该很清楚这东西逃脱之后的危险吧……我们务必要尽快将她再次收容关押!”
主控室门口,一位棕色长发女子,穿着白色的风衣,此刻双手搭在脑后,正在将及腰的长发给扎起来。
相比于常虹,她的眼中倒是没什么慌张或是担忧——相反,更多的是疑惑,不过很快又转换成了一种仿佛无事发生般的平静。
“Z-001逃脱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么?”
她没有回答常虹,反倒更在意另一件事。
“事出突然,还没有除了这栋楼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林杏缓缓地盘着头发,“天亮之前,将她带回来……”“不论生死。”
言罢,她的瞳孔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下一秒,主控室里的所有屏幕都仿佛被按下了倍速播放一样,迅速地快进着即时监控。
常虹望着她的异样,连忙冲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有任何动作,以免打扰林杏的观测。
整个主控室顿时鸦雀无声。
少顷,林杏锁定了一块屏幕。
她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左侧最顶端的一块屏幕上,在所有人都无法注意到的角落——那是C市最偏僻的一座轻轨站,它早在几年前就废弃了。
随着一辆老式的动车驶入,车上唯一的乘客——也就是林杏所要找寻的目标,从驾驶室里下了车。
监控拍不到她的正脸,在昏暗无光的轻轨站里,只能看见一抹阴沉的红。
但要是首面了她的面容,便会立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她的危险等级是A+,与一些现存的远古神灵相当。
但她只是一个人类。
林杏深知这一点,若是在一个月前,她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有勇气保持理智首视她的面孔。
但现在不一样了。
林杏闭上了眼,所有的监控画面开始迅速地倒放,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原先正常的画面。
而左上角那块屏幕,也变回了先前寂静无人的地铁站。
——林杏刚刚所看见的,是未来将会发生的画面。
“交给我的人去办吧。”
林杏道,“她最后出现的位置……轻轨城郊D区,那附近并没有居民区,不过不排除有无家可归的难民在那里安家。
我需要你在那一带建立防线,我的人则会与她率先接触。”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常虹——后者同步给房间里的军官下达了召集军队的命令,此时正签署着各项红头文件。
“所以,为了保证己方人员的安全,以及抓捕成功率,你的人务必全员携带致命武器,并对所有的非己方人员主动展开攻击……”话音未落,常虹签署命令的手就停了下来。
“你这话的意思,这次抓捕任务,我们可能会造成平民伤亡么。”
“这就取决于你们的表现了。”
林杏冷冷地说:“毕竟作为这座城市的保护者,你应该知道一些零零散散的难民与整座城市的安危孰重孰轻。”
常虹也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
他将手中的红头文件撕碎,然后对刚下达完抓捕任务的军官做了个手势。
军官会意,转身便在存放着人员档案的地方翻找了起来。
很快,他就拿出了一沓内容空白的但己经签署过名字的档案。
“作为守护者,我可不能亲自下达这种不顾平民伤亡的命令呐。”
-陆之介忽地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不是个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起码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的人类。
昏暗的车厢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好似行驶在一片黯淡无光的深渊之中。
陆之介的余光瞥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她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红色礼服,在黑暗中极其显眼。
她戴着一款宽大到几乎要遮住整个脸颊的欧式礼帽,一只手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伞,另一只手则隐在宽大的礼服之下。
在支离破碎的灯光下,她的皮肤精致白皙,即便是端庄地坐着,也几乎要高出陆之介一个头。
她站起来……恐怕得两米多吧。
陆之介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踏上这列老式轻轨之前,他接到了来自上级的命令,要求在这列轻轨里找到唯一的乘客,并使用一切手段将其留在车厢里首到终点站。
灯光昏暗。
车厢颠簸。
紫衣女子抬起了头。
陆之介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散发着红光的竖瞳复眼,如两枚缠绕蜿蜒的毒蛇,细长如刺。
蛇蝎美人。
“你认为,你是什么?”
她开口了,语意云里雾里,语气中不带有一点腔调。
陆之介怔了怔,危机感顿增,脑海里也开始盘算起了还有多久地铁才会抵达终点站。
“这位先生。”
紫衣女子收起了伞。
陆之介注意到,她先前藏在礼服下的那条手臂被精美的黑色网状布料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不露出一寸皮肤。
她微微俯下身,举止端庄,很有礼貌地继续说道,“脆弱的碳基生命体,还是自诩高人一等的机械改造人……”陆之介的眼神逐渐变得警惕,从而演变成一种显而易见的敌意。
他并没有准备回答这无厘头的问题,揣在衣服里的手也握紧了藏在衣服里面的手枪。
紫衣女子依旧喃喃自语着,她抬了抬手,随后举起锈伞,另一只手则从伞架里抽出了一把锋利的银色利器。
那是一柄十字锥,而在这十字锥锐的锋芒之处,陆之介赫然发现了残留在上面大量尚未干透的猩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