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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2014夏-2014末)*

发表时间: 2025-09-19
2014年的夏天,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席卷了潢川。

阳光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粘稠的热意。

高二的尾声在期末考的紧张中滑过,随之而来的暑假,却并未给梁磊和小张这对刚刚捅破窗户纸的“准情侣”带来多少悠闲。

分离的阴影,随着小张这只“候鸟”即将北飞邯郸,沉沉地压了下来。

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汹涌的潮水便再也无法阻挡。

然而,当两颗心真正试图在现实世界中靠近时,那份笨拙和羞涩,却比夏日的骄阳更让人无所适从。

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梁磊在QQ上鼓足了勇气:“小张,下午…一起出去走走?”

小张的回复带着一丝犹豫,又似乎有一丝期待:“…好。

去哪?”

“就…随便走走?”

梁磊其实毫无计划。

“嗯。”

约定的时间到了。

梁磊站在潢高气派(相对老校区而言)的大门口,心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

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张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依旧是扎着马尾,长长的鬓角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脸颊。

她低着头走过来,脚步有些迟疑。

“走吧。”

梁磊的声音有点干涩。

“嗯。”

小张的声音细若蚊蚋。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两人只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潢高新校区走到车水马龙的老西亚,穿过喧嚣的老大桥,再踏上略显空旷的新大桥,最后绕到略显陈旧的潢师门口,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车站的广场上,灯光是那种昏黄的、带着年代感的暗沉。

人不多,空气里混合着汽油味和汗味。

两人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花坛边坐下。

沉默再次笼罩了他们。

梁磊搜肠刮肚想找话题,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突兀。

小张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的破洞边缘。

“你…什么时候去邯郸?”

梁磊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话题。

“过两天吧。”

小张的声音依旧很轻。

“哦…那边热吗?”

“嗯…差不多吧。”

对话干涩得像晒裂的河床。

梁磊偷偷侧过脸看她。

昏黄的灯光下,小张的侧脸轮廓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小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梁磊清晰地看到了小张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羞涩,像受惊的小鹿。

她立刻又低下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梁磊也赶紧移开视线,脸上***辣的,喉咙发紧。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甜蜜与尴尬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窜动。

这次所谓的“第一次约会”,就在这种羞涩的沉默和几次短暂的眼神交汇中结束了。

送小张回家的路上,依旧没什么话。

首到她家楼下,小张才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上去了。”

然后像逃跑似的消失在楼道里。

梁磊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心动,又懊恼着自己的笨嘴拙舌。

“她是这样跟我说的,‘我以前也经常跟我的哥哥一起这样走在街上,他们不会这样盯着我看啊’。”

多年后,梁磊在回忆录里写下这句话,带着一丝苦笑,“妹妹,那是因为你以前心怀坦荡,就算有人盯着你,你也不会有所顾虑吧。

第一次真的很奇妙,第一次放在灯光下的爱情,就应该这样羞涩。”

暑假终于还是来了。

小张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梁磊则回到了伞陂老家。

物理距离的拉远,并未切断两颗年轻心灵的连线。

QQ成了他们唯一的纽带。

然而,暑假的聊天,很快又陷入了梁磊深恶痛绝的“呵呵”循环。

梁磊:“今天去河里摸鱼了,晒成黑炭了。”

小张:“呵呵。”

梁磊:“我妈包的韭菜鸡蛋饺子,香迷糊了!”

小张:“呵呵。”

梁磊:“给你看个段子,笑死我了!

分享链接”小张:“呵呵。”

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缠绕着梁磊。

他对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又呵呵!

呵你个头啊!”

烦躁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耐心。

他想抱怨,又怕她觉得他小气;他不抱怨,自己又憋得难受。

最后只能在抓心挠肝的烦躁中,继续敲打着屏幕,发送着一条又一条试图逗她开心、或者分享生活的信息。

那份不舍得停止聊天的执拗,在“呵呵”的轰炸下,显得格外煎熬。

“我是真的很烦,我又怕她烦,我又不能告诉她我很烦,最后我炒鸡炒鸡烦也不舍的停止聊天。”

梁磊在文档里敲下这段心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呵呵”支配的、闷热而漫长的夏天。

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在文海的高压统治下开始了。

八角楼的角落,高二(16)班的教室,气氛总是格外凝重。

文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教室,尤其是后排的“危险分子”。

梁磊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着冰冷的墙壁。

开学没几天,文海就给了全班一个永生难忘的下马威。

他踱步到讲台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威慑力:“带手机的同学,自己拿出来,当着我面,砸了。”

教室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个带了手机的同学,脸色煞白,在文海目光的逼视下,颤抖着手,拿出自己心爱的手机,狠狠摔向坚硬的水泥地面!

“咣当!”

“啪嚓!”

碎裂的声音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梁磊紧紧攥着口袋里那部老旧但还能用的天语S5,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考了班里十几名,却被安排在倒数第一排这个“高危区域”,此刻更是如坐针毡。

他飞快地给小张发了条信息:“文海让砸手机!

我靠墙坐着,隔壁咣咣砸!

吓尿了!”

小张的回复带着担忧:“天!

太可怕了!

我去16班找孔或者闵的时候,最怕文海那个眼神了!

他总拍班门口的人问:‘来找谁的?

’吓死人了!”

梁磊故意逗她:“那下次他问你,你就说找梁磊!”

小张:“好啊!”

梁磊:“你白胡雪(别胡说)!

我跟李旭东我俩前二十名坐倒数第一排!

你再报我名字,他非得让我滚蛋不可!”

小张发了个哭丧脸的表情:“那咋办嘛?”

一股莫名的豪气(或者说在喜欢女孩面前逞英雄的冲动)涌上梁磊心头:“你别理他!

他敢吵吵你,我保护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心里都打鼓。

如果文海真当着他的面训斥小张,以文海的威势和他自己的胆量,他大概率会怂得像个鹌鹑。

但这句“装”出来的承诺,在那个高压的环境下,像一剂微弱的强心针,让两人都感到一丝暖意和依靠。

文海的阴影下,小张出现在16班门口的“频率”似乎更高了。

有时是等小闵(闵洁),有时是等那个存在感逐渐降低的孔菁菁。

梁磊坐在后排,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门口那个穿着灰色长袖(即使夏天也常穿)、扎着马尾、留着标志性长鬓角的侧影。

每一次,当小张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与他的视线短暂交汇时,梁磊的心都会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微澜。

他无比希望她是在等自己,又不敢奢望。

小肖(肖晓)这个“八卦永动机”和“后排氛围组组长”,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流。

纸条又开始在梁磊和小张之间秘密传递,不过内容早己从班级八卦升级了。

小肖(传给梁磊):“喂,梁子!

眼睛又长人家小张身上了?

啧啧,那眼神,能拉丝!”

梁磊(红着脸传回去):“滚!

我看她后桌呢!”

小肖(画了个大大的鄙视表情):“装!

继续装!

人家那鬓角就那么好看?

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

梁磊(嘴硬):“谁看她鬓角了!

又长又碍事,我就想给她剪了!”

小肖(坏笑):“哟~ 想给人剪头发?

这关系可不一般了哦!

啥时候下手啊?

需不需要我帮你递剪刀?”

纸条后面还画了一把夸张的大剪刀。

纸条传到小张手里,她低头看着,白皙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像天边的晚霞。

她没回头,也没传回来,只是把纸条悄悄收进了笔袋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缕被梁磊“惦记”了很久的长长鬓角。

梁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又带着点被小肖戳穿的窘迫。

他确实无数次幻想过,手指穿过那柔顺的长发,触碰那柔软的鬓角的感觉……(后来在一起后,小张就喜欢披散头发了,那标志性的长鬓角被藏在了发丝间,梁磊的“剪鬓角”计划自然也就无疾而终,“嘿嘿;-)想剪”成了只属于他心底的一个隐秘玩笑。

)时间滑到西月末。

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

小张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那个彩色的纸风车!

它再次出现了!

后排小圈子的目光立刻被吸引。

风车在小张手里轻轻转动,立刻勾起了大家的回忆和兴趣。

大家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争相传看把玩。

上课铃响时,风车又被小心地插回小张的桌角。

头顶的老吊扇依旧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扇叶搅动气流。

那风车在气流的吹拂下,再次欢快地旋转起来,彩色的叶片划出模糊的光晕,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月考的阴云再次笼罩。

风车,这个脆弱而美好的小玩意儿,又一次面临着“无家可归”的窘境。

大家互相推脱着,谁也不想把这个“易碎品”带回家。

“梁磊,你拿着呗!”

有人提议。

“对对对,梁子喜欢!”

小肖立刻起哄。

风车在众人的“推举”下,最终落到了梁磊手中。

他看着手中这个旋转的小精灵,心情复杂。

这算是“众望所归”吗?

还是……小张回过头,看着他手里的风车,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那就把它送给你吧。”

“送给我?”

梁磊有些意外,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嗯。”

小张点点头,“好好保管哦。”

放学后,梁磊再次小心翼翼地把风车带回了那个阴暗的出租屋。

他关上门,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轻轻吹动着风车,彩色的叶片在模糊的光影中旋转。

然而,那个在寒假里曾经刺痛过他的念头,再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大家都不想要,推来推去,最后才落到我手里…她也是没办法才给我的吧?

没人要的才送我?”

自卑像藤蔓,再次缠绕上少年敏感的心。

他对着旋转的风车,低声自语:“是这样吗?”

几天后,鬼使神差地,他又把风车带回了学校,默默地放在了小张的课桌上。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

小张看着失而复得的风车,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尴尬和困惑。

空气仿佛凝固了。

风车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少年笨拙的心事和难以言说的自卑。

暑假的脚步越来越近,离别的愁绪也越来越浓。

小张在梁磊的QQ空间留言板上,留下了第二句让他心跳加速的话:“夏天很短,思念却很长……”梁磊看着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攥紧了。

十七岁的少年,面对这样首白的思念,依旧有些手足无措。

该怎么回复?

他斟酌了许久,在回复框里敲下一句:“放牛的星星,闪烁着远方……”他想表达什么呢?

或许是想说:思念虽长,但未来可期?

我们就像放牛时看到的星星,虽然遥远,但光芒清晰,终有相聚的一天?

又或许,只是少年人面对汹涌情感时,一种下意识的、带着诗意的闪躲和自我宽慰。

小张的回复依旧简洁:“呵呵。”

但这一次,梁磊似乎从这两个字里,读出了一丝不一样的笑意,或者说是默许。

这个关于“放牛的星星”的意象,连同那个旋转的风车,一起烙印在了2014年夏天的末尾。

梁磊并不知道,十一年后,2025年上海郊区一个难得晴朗的夏夜,当他再次抬头仰望星空时,这句诗会带着怎样沉重的回响:“夏天很短,思念却很长……经过长时间的梅雨天,2025年6月17日上海郊区终于也可以看到一点点星星了。

这个夏天我没有放牛,我也没有见过你。”

暑假终于还是到了。

离校前的最后一天,空气里弥漫着解放的躁动和离别的淡淡忧伤。

梁磊收拾着书包,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

小张也在收拾东西,长长的鬓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一个念头忽然钻进梁磊的脑海,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冲动和隐秘的期待。

他撕下一张小纸条,飞快地写下:“小张,暑假…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

体育中心那边草地很大!”

他心跳加速,把纸条折好,趁乱塞进了小张半开的笔袋里。

他甚至没敢看她是否发现,就抓起书包,像做贼一样飞快地逃离了教室。

五月的风穿过教室敞开的窗户,带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轻轻拂过小张的课桌,也拂过那张静静躺在笔袋里的、承载着少年夏日约定的纸条。

这个未完成的邀约,像一颗被无意埋下的种子,等待着时间的浇灌,却不知最终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