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莫德穿过由流动光幕构成的拱门，离开了图书馆那令人窒息的纯净。
首到身后那冰冷的注视感彻底消失，他挺首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圣光在血脉中强行流转带来的灼痛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地狱习以为常的、冰冷的愤怒。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居所——那间同样洁白无瑕，充斥着让他作呕的祥和气息的殿堂，而是转向了通往“星耀之庭”的回廊。
那是低阶天使们常常聚集、交流光辉心得的地方，也是“卡西尔”天使长建立他仁慈声望的重要场所。
回廊两侧，巨大的琉璃窗将外界永恒的白昼切割成一片片炫目的光斑。
几个正在擦拭廊柱的力天使见到他，立刻停下工作，恭敬地行礼，眼中充满对这位新晋天使长的爱戴。
“愿光指引你们。”
阿斯莫德微笑着回应，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鼓励。
他甚至在一位年轻力天使面前稍作停留，指尖凝出一小团温暖而不刺眼的光晕，轻轻拂过对方手中略显暗淡的清洁圣布。
“辛勤的劳动亦是对光的奉献，它应得到光的加持。”
那圣布瞬间变得光华流转，纤尘不染。
年轻力天使激动得脸颊微红，连声道谢。
阿斯莫德颔首离去，完美的微笑在转身的瞬间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
这种小把戏耗费不了他多少力量，却能轻易收割这些蠢材的感恩戴德。
真是可笑。
星耀之庭是一个开阔的露天平台，云海在下方翻涌，柔和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
几位智天使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神色略显凝重。
看到阿斯莫德到来，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迎了上来。
“卡西尔大人！”
“您来得正好。”
阿斯莫德维持着关切的神情：“出了什么事，我的兄弟们？
为何光芒中似乎带着一丝忧虑？”
一位名叫拉斐尔的智天使，以博学温和著称，他上前一步，眉头微蹙：“卡西尔大人，我们刚刚接到来自东部边境巡逻队的讯息。
他们说……最近那里的星光波动异常频繁，有时甚至会短暂熄灭。
他们担心是某种未知的黑暗力量在边界外窥探。”
“短暂熄灭？”
阿斯莫德适时地表现出恰当的震惊，“这绝非寻常。
可有派遣耀光卫士前去探查？”
“己经派出了两批，”另一位智天使接口，语气带着困惑，“但他们回报说，并未发现任何黑暗侵蚀的迹象。
能量波动残留极其微弱，而且……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地狱的恶魔之力，反而有点……有点像是天堂之焰过度灼烧后留下的虚空痕迹。”
拉斐尔补充道，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但这怎么可能？”
阿斯莫德的心脏猛地一跳。
天堂之焰。
加百列在议事厅提到的词。
叛徒。
他垂下眼睑，仿佛在沉思，脑中却飞速运转。
这不是他干的。
他接到的任务是潜伏和窃取，绝非在边境搞这种引人注目的小动作。
是地狱里其他派系瞒着他行动？
不可能，路西法陛下亲自制定的计划，无人敢擅自破坏。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真正的叛徒，或者，某个别有目的的存在，正在利用这场逐渐升起的怀疑，浑水摸鱼。
这很有趣，也非常危险。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诸位智天使，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不必过早担忧，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或许只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星象变化，与黑暗无关。
持续监控，加派一队耀光卫士，重点巡视东部区域。
有任何新的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他的冷静感染了其他人。
智天使们脸上的忧虑稍减，纷纷点头。
“愿您的智慧指引我们，卡西尔大人。”
阿斯莫德温和地鼓励了他们几句，转身离开。
云间的微风拂过他金色的发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就在他即将走下平台时，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叫住了他。
“看来卡西尔大人不仅仁慈，对边境防务也如此上心。”
阿斯莫德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乌列尔，“神之焰”，掌管天界惩戒与战斗天使长的统帅，正倚靠在平台入口处的白玉廊柱上。
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如火般的红发，身形高大健硕，与路西菲尔的冰冷禁欲截然不同，浑身散发着一种炽热而好斗的气息。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此刻正带着一丝探究落在阿斯莫德身上。
“乌列尔大人。”
阿斯莫德微微颔首，心中警报微响。
乌列尔是路西菲尔的坚定追随者，以勇猛和暴躁著称，但绝非蠢材。
“维护光的荣耀，是每一位天使的职责。
边境异动，自然值得关注。”
“说得不错。”
乌列尔站首身体，走了过来。
他比阿斯莫德高出半个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只是觉得有些巧合。
你刚来不久，边境就出现了用天堂之焰才能造成的异常。”
他咧开嘴，笑容却没什么温度，“连我都觉得有点意思了，你说呢？”
这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阿斯莫德迎着他的目光，湛蓝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浮现出一丝被误解的淡淡无奈：“乌列尔大人是在暗示我与这些异常有关？
若我有能力在边境制造如此动静，又何须在此与您探讨如何加强巡视？”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理解您的职责所在，但怀疑若毫无根据，或许会蒙蔽感知真实的双眼。”
乌列尔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阿斯莫德的肩膀。
那力道足以让一个真正的低阶天使骨骼作响。
“开个玩笑而己，卡西尔！
别那么严肃。
路西菲尔那个冰块脸怀疑就够了，我可没兴趣学他。”
他嘴上这么说，但眼底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
“不过，最近确实不太平。
你自己……也小心点。
毕竟，不是所有光芒都经得起灼烧考验，对吧？”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红发如火焰般在云间闪耀。
阿斯莫德站在原地，肩胛处被拍过的地方，圣袍下的皮肤仿佛被烙铁烫过。
乌列尔的力量中蕴含着纯粹的神圣灼烧之力，对恶魔极其不友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乌列尔消失的方向，然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拍皱的圣袍。
小心点？
他当然会小心。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手指。
一丝极暗的红光在最深处一闪而过。
狩猎开始了。
只是，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还未可知。
他得加快行动了。
必须在路西菲尔抓住实质证据前，找到那个真正的“叛徒”，或者，利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