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雨砸在谢清橪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扎着。
她站在自家别墅门口,右手死死攥着个塑料袋,指节用力得发白。
里面是医院刚开的诊断书和那盒激素药,袋口被雨水泡得发皱,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屋檐下的灯忽明忽暗,照着门前石阶上的水洼。
谢清橪吸了口混着雨腥味儿的空气,冰凉的雨丝顺着额角流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三分钟,鞋底早泡透了,每挪动一步都黏糊糊地响。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门"吱呀"一声开了。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视屏幕亮着光,蓝莹莹地映着家具的轮廓。
一股中药味儿混着说不清的霉味扑面而来,和外面新鲜的雨水气息一对比,闷得人心里发堵。
"回来了?
"刘梅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她正拿块旧抹布擦着手,身上那件印着牡丹花的围裙皱巴巴的,袖口沾着块酱油渍。
灶台上的砂锅还冒着热气,咕噜咕噜地响,药味儿就是从那儿来的。
谢清橪没敢看她,换鞋的时候动作格外轻。
鞋架最下面那层是她的位置,摆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旁边谢俊明的限量款球鞋擦得锃亮。
地板上被她踩出几个湿脚印,像一朵朵灰色的花。
"妈。
"她把书包往沙发角落放,尽量不发出声音。
缩在沙发里的谢建国动了动,眼睛从电视屏幕上挪开,又很快缩了回去。
他今天又没去工地,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刘梅擦完手,转身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菜都凉透了。
"谢清橪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指腹蹭过冰凉的药盒棱角:"去了趟医院。
"刘梅眉头立刻皱起来:"又怎么了?
上礼拜不刚拿过校医室的感冒药吗?
我跟你说谢清橪,你别学那些城里姑娘娇里娇气的——""妈,"谢清橪打断她,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又赶紧压低,"不是感冒。
医生说...说我是多囊卵巢综合征。
"她把塑料袋往前递了递,手控制不住地抖,"开了这些药,要长期吃的。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的笑声不知趣地响着。
谢清橪能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打鼓,震得耳膜嗡嗡响。
塑料袋上的水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刘梅盯着茶几上的东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她走过来,手指在诊断书上扫了一眼,目光在"激素药"三个字上停住了。
突然,她一把将茶几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塑料药瓶"哐当"一声滚出去老远,棕色的药片撒了一地。
"激素药?!
"刘梅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空气,"女孩子家家吃什么激素药?
你要不要脸!
我看你就是闲的!
"谢清橪吓得往后缩了一步,心口被揪得发疼。
她看着满地散落的药片,有几片滚到了沙发底下,亮晶晶的像断了翅膀的虫子。
"妈!
你干什么!
那是药啊!
"她忍不住喊出声。
刘梅上前一步,抬脚就往诊断书上踩:"什么病需要吃激素?
我看你就是想骗钱花!
女孩子长大了嫁个好人家就行了,哪来那么多穷毛病!
"她的皮鞋跟碾过薄薄的纸页,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在这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谢清橪看着自己十八年小心翼翼换来的就是这个,胸腔里像堵着团火,烧得她浑身发抖。
她弯腰想去捡地上的药,手指刚碰到药片,刘梅的脚就跺在了她手边的地板上,离她手指尖不到一厘米。
"我让你捡了吗?
"刘梅冷笑一声,"翅膀硬了是不是?
敢跟我顶嘴了?
""这是病!
医生说要治的!
不治以后可能都不能生孩子!
"谢清橪猛地站起来,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害怕突然找到了出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刘梅像是被这话烫到一样,后退半步,随即更加愤怒地冲到卧室,"砰"一声甩上门。
谢清橪和坐在沙发上的谢建国都愣住了,电视里还在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显得格外讽刺。
几秒钟后,刘梅又冲了出来,手里捏着个红色的存折本。
她几步走到谢清橪面前,狠狠把存折摔在她胸口:"生孩子生孩子!
你知道养你多费钱吗?
看看!
这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
三千二!
给你吃几盒药就没了!
"存折被摔得翻开了,露出里面的数字。
谢清橪接住轻飘飘的本子,手指抚过那串冰冷的数字,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三千二,她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就值这么多。
"养你十八年就存下这点钱!
真是个赔钱货!
"刘梅的声音尖利地钻进她耳朵,"你跟你那个死鬼妈一样,都是来讨债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刘梅!
"谢建国突然站起来,声音嘶哑,"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个!
""我说错了吗?
"刘梅转向谢建国,唾沫星子横飞,"要不是为了你那个宝贝妹妹当年给的那笔钱...我们根本不会——"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停住,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谢清橪猛地抬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震惊。
姨母?
钱?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爸妈亲生的,只是他们更疼小五岁的弟弟谢俊明而己。
偶尔听到亲戚议论说她长得不像刘家的人,她都只当是玩笑。
"妈...你说什么?
"谢清橪往前一步,声音发颤,"什么姨母的钱?
我到底是谁?
"刘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过了几秒,她像是恼羞成怒,抓起门边的扫帚就朝谢清橪挥过去:"我让你胡说八道!
我让你打听这些!
滚出去!
我们家不要你这种白眼狼女儿!
"扫帚柄擦着谢清橪的胳膊扫过去,打在门上发出闷响。
谢清橪没躲,就首挺挺地站在那儿看着刘梅,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滚啊!
"刘梅见她不躲,更加疯狂起来,抓起她放在沙发上的书包扔到门口,"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永远别再回来!
"谢建国想拦,被刘梅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茶几上,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你敢拦我?
谢建国我告诉你,今天她必须滚!
这个家有她没我!
"谢清橪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十八年的记忆碎片一样闪过脑海:总是比弟弟小一号的衣服,永远放在最后洗的碗,过年时弟弟的新玩具和她口袋里的五块钱,还有每次生病时"女孩子哪有那么娇气"的斥责。
原来不是偏心,是本来就不想要她。
她慢慢走到门口,捡起那个被摔得变形的书包,拉上拉链时手指抖得厉害。
书包侧袋里的保温杯掉了出来,砰地砸在地上,里面没喝完的温水洒了一地,很快就被她鞋子上带进来的雨水冲淡了。
刘梅还在身后骂骂咧咧:"赶紧滚!
看见你就晦气!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耐烦养你十八年!
"谢清橪的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谢建国低着头,肩膀塌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刘梅站在客厅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着。
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照着这荒诞又冰冷的一幕。
"我走。
"她轻轻说,然后拉开门。
暴雨立刻涌了进来,带着冰冷的风扑面而来。
谢清橪跨出门槛,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反锁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在台阶上站了几秒,才想起什么,转身去按门铃。
没人应。
她又按了几下,屋里的灯突然全灭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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