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穿心的那一刻,沈未晞才明白,自己一生竟活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躺在冷宫污秽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随鲜血一点点流逝。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明黄衣角拂过门槛,那是她倾心爱慕了十年的人。“为什么?”她艰难吐字,
每说一字便有更多鲜血从口中涌出。皇帝赵珩俯视着她,
眼中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存:“沈未晞,你占了本该属于婉柔的后位十年,如今也该还了。
”婉柔,她庶出的妹妹,那个总是娇弱怯怯跟在她身后的女子。
“太子...”沈未晞忽然想起自己六岁的儿子。“放心,朕会送他去陪你。
”赵珩语气平淡如闲聊天气,“那孩子眼睛太像你,朕每次看见都心生不快。
”沈未晞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血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拼尽最后力气想扑向这个她爱了半生的人,却只挪动了半寸便重重落下。“姐姐安心去吧,
我会好好照顾陛下的。”一个柔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婉柔身着凤袍走进来,
自然地挽住赵珩的手臂。沈未晞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眼中映出最后景象是那对男女相携而去的身影,殿门缓缓闭合,将她永远留在黑暗中。恨!
她好恨!若有来生——……意识猛地被拽回,沈未晞剧烈喘息着睁开双眼。
朦胧视野逐渐清晰,她正坐在一架雕花拔步床上,锦帐挽起,窗外一树玉兰开得正盛。
这不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吗?“小姐醒了?”帘子被打起,一个圆脸丫鬟端着铜盆进来,
见到她顿时喜笑颜开,“今日可是大日子,老夫人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呢。”“茯苓?
”未晞怔怔看着这个早在五年前因坠井身亡的贴身侍女,声音颤抖。“小姐怎么了?
可是梦魇了?”茯苓放下水盆,关切地走过来。未晞猛地抓住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惊。她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约莫十四五岁,眉眼如画,尚未染上后来的哀愁与绝望。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未晞强压内心惊涛骇浪,轻声问道。“小姐睡糊涂啦?
今日是三月初九,老夫人六十寿辰,宾客都快到齐了。”茯苓一边说着,一边扶她下床,
“得赶紧梳洗了,夫人刚才还差人来问呢。”三月初九!祖母寿辰!未晞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这一天,她的人生走向了万劫不复。前世的今天,
她在后花园被赵珩——当时的三皇子——出手相救,湿身的她被众多宾客撞见,名节受损。
不久后圣旨下,她被指婚给三皇子为正妃,从此卷入夺嫡漩涡。现在想来,
那日的“意外”太过巧合,赵珩出现得也太过及时。恐怕从一开始,
她就是沈家与三皇子交易中的一枚棋子。“小姐,您发什么呆呀?要穿哪件衣裳?
”茯苓打开衣橱问道。未晞目光扫过一排华服,
最终落在一件不起眼的月白云纹锦裙上:“就这件吧。
”茯苓有些惊讶:“这件是不是太素净了?
其他小姐们必定一个比一个穿得华丽...”“祖母一向不喜奢华,
寿辰穿得素净些才显诚心。”未晞淡淡道,心中已有计较。既然重活一世,
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欠她的,害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梳妆妥当,
未晞带着茯苓往寿宴厅去。行至抄手游廊时,远远见一行人走来,
为首的是个身着湘色裙裳的少女,眉目柔美,正是沈婉柔。“姐姐。”婉柔柔声行礼,
目光却在未晞素雅的衣着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解,“姐姐怎么穿得如此简单?
今日宾客众多,不乏京中贵胄...”“妹妹今日倒很是用心。”未晞打断她,
目光扫过婉柔发间新打的赤金步摇。前世她就是听了婉柔的怂恿,穿上最惹眼的绯红织金裙,
在宾客中出尽风头,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婉柔脸色微僵,
随即又绽开甜美笑容:“姐姐说笑了,咱们快去吧,母亲正寻你呢。”行至花园入口,
婉柔忽然“哎呀”一声:“我的玉佩不见了,定是落在刚才的路上了。姐姐你先去,
我回去找找。”未晞心中冷笑,前世同样的戏码上演,她被婉柔拖延片刻,
到达湖边时恰好“意外”落水。这一次——“什么玉佩这样要紧?让丫鬟去找便是了,
祖母那儿迟了不好。”未晞不容分说拉住婉柔的手,力道之大让婉柔微微吃痛。
“可是...” “妹妹莫非不愿去见祖母?”未晞挑眉问道,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宾客听见。婉柔顿时脸色煞白,
强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快走吧。”未晞心中冷哼,拽着婉柔径直前往宴厅,
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路线。寿宴厅内已是宾客云集。未晞恭敬地向祖母行了礼,
献上亲手抄写的佛经,老夫人果然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席间,
未晞始终保持得体微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全场。她看见母亲林氏正与几位贵妇交谈,
不时向她投来催促的眼神;看见婉柔安静地坐在角落,
眼神却不时飘向男宾席某处;她还看见那个曾让她倾心一世也毁她一世的人——三皇子赵珩,
正与几位世家公子谈笑风生。酒过三巡,未晞借口更衣离席。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行至花园僻静处,果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未晞闪身躲进假山后,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四处张望,正是婉柔的贴身侍女杏儿。
待杏儿离去,未晞才从假山后转出,却冷不防撞上一堵人墙。“抱歉。
”清润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未晞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男子身着靛蓝直裰,面容清俊,
气质矜贵却不张扬。未晞认得他——靖安侯世子谢煜,京中有名的才子,
也是后来在朝中与赵珩分庭抗礼的重臣。前世的今日,谢煜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并未卷入后来的风波。这一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惊扰公子了。”未晞后退半步行礼。
“是在下唐突了。”谢煜还礼,目光掠过她腰间,“姑娘的香囊掉了。”未晞低头,
果然看见自己的绣玉兰香囊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拾,恰与同时伸手的谢煜指尖相触,
两人俱是一怔。“多谢公子。”未晞迅速收起香囊,心中莫名慌乱。“姑娘不必客气。
”谢煜微微一笑,“今日园中人多繁杂,姑娘独自一人还需小心。”话中有话?
未晞抬眼打量他,却只见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正当此时,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
未晞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这次落水的是谁?“似乎出了什么事,
姑娘要回去看看吗?”谢煜问道。未晞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向喧闹处走去。到达湖边时,
只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水中扑腾的竟是——沈婉柔!“快救人啊!我家小姐不会水!
”杏儿在岸上急得直哭。几个仆役跳下水,七手八脚将人拖上岸。婉柔浑身湿透,妆容花乱,
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好不狼狈。未晞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前世她落水被救后,
赵珩当即脱下外袍为她披上,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这才有了后来的婚约。而此刻,
赵珩虽也在场,却只是皱眉站在一旁,毫无上前之意。“怎么回事?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闻讯赶来,见到眼前景象,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祖母,
母亲...”婉柔泣不成声,“方才女儿在湖边赏鱼,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这话一出,
众人哗然,寿宴上竟有人行凶?“是谁如此大胆?”沈夫人厉声问道,
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未晞。未晞心中冷笑,果然还是这般伎俩。
前世婉柔就曾暗示是她因嫉妒推人,只是当时落水的是自己,这指控便不了了之。这一世,
婉柔竟还想嫁祸于她?“妹妹怕是吓糊涂了。”未晞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悦耳,
“方才我离席时,看见妹妹与杏儿往湖边来,身边并无旁人,怎会有人推你?
”婉柔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未晞。这个一向对她疼爱有加、从无怀疑的姐姐,
竟当众反驳她?“姐姐莫非疑我说谎?”婉柔泪眼盈盈,好不可怜。未晞却不接话,
转而看向杏儿:“你说,当时可有旁人在场?”杏儿扑通跪地,
抖如筛糠:“没、没有...只有小姐和奴婢...”“那就是了。”未晞转向祖母和母亲,
恭敬道,“想必是妹妹脚下打滑,受惊之下产生了错觉。当务之急是让妹妹尽快换下湿衣,
以免着凉。”老夫人赞许地点头,吩咐道:“还不快送二小姐回去更衣!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宾客们窃窃私语着散去。未晞转身时,不经意对上谢煜的目光,
他站在人群外围,眼中似乎含着一丝笑意。未晞微微颔首,
心中却升起疑虑:这位靖安侯世子,为何总是出现在关键之处?寿宴结束后几日,
府中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这日清晨,未晞正在书房练字,茯苓匆匆进来,
面色紧张地掩上门。“小姐,打听清楚了。那日二小姐落水后,夫人连夜召了心腹嬷嬷说话,
似乎...似乎与三皇子有关。”茯苓压低声音,“还有,杏儿前日被发卖出府了。
”未晞笔锋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染开一团黑云。发卖杏儿?
看来婉柔和她那位好母亲已经意识到计划失败,正在消灭证据。“小姐,她们会不会再害您?
”茯苓担忧道。未晞放下笔,唇角勾起冷冽弧度:“就怕她们不动。”果然,三日后,
林氏将未晞叫到房中,笑容慈爱地提出要带她和婉柔去城外慈安寺上香祈福。
“你们姐妹近日似乎生疏了些,正好借此机会说说话。”林氏拉着未晞的手,语气温柔,
“寺中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你们可去走走。”未晞垂眸应下,心中清明如镜。慈安寺,
正是前世她与赵珩“偶遇”最多的地方。出发那日,婉柔亲热地挽着未晞的手臂,
一路说笑不停,仿佛姐妹间从未有过隔阂。未晞配合着她演戏,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
慈安寺香火鼎盛,母女三人在佛前上了香。林氏说要去听方丈讲经,让姐妹二人自去赏花。
后山桃花如云,游人如织。行至僻静处,婉柔忽然指着不远处:“姐姐看,
那株桃花颜色好生特别!”未晞顺势望去,却是一株再普通不过的桃树。回头时,
婉柔已不知去向,而小径另一端,三皇子赵珩正翩翩而来。“沈姑娘,好巧。
”赵珩笑容温雅,眼中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光。未晞心中警铃大作,
面上却只得行礼:“参见三殿下。”“不必多礼。”赵珩抬手虚扶,“既然偶遇,
不如一同赏花?”“不敢打扰殿下雅兴,民女正要回去寻母亲。”未晞垂眸道。
赵珩却跨前一步,挡住去路:“姑娘何必急着走?本皇子一直很欣赏姑娘的才情,
今日正好请教一二。”未晞后退一步,心中急速思索脱身之法。若在此与赵珩独处被人看见,
她的名声就全毁了。正当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殿下原来在此,让在下好找。
”未晞转头,竟又是谢煜!他今日着一身青衫,手持折扇,颇有几分文人风流。
赵珩明显不悦:“谢世子何事?”“圣上正要召见殿下,听说您来了慈安寺,特命在下来寻。
”谢煜从容不迫道,目光扫过未晞,微微颔首示意。赵珩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