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5日晚九点十七分,城市西郊一处老旧家属区的六楼出租屋内。
墙皮从天花板斜斜剥落,像干涸后裂开的泥地。
一张铁架床抵着墙角,床垫塌陷,上面堆着揉成一团的被子。
杨唐仰面躺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滑动。
视频里一个的男人正在首播间说到:“东贝预制菜,全是料理包!”
弹幕飞快刷过“笑死罗志浩老师说的对黑心东贝,用预制菜当做现场制作的菜”。
他没笑。
他己经三天没合眼了。
稿子被平台连拒三次,理由都是“节奏拖沓、缺乏爽点”。
胃隐隐发胀,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石头。
他抬手摸了摸脸,颧骨突出,皮肤泛黄,眼下两片青黑压着疲惫。
三十几岁的身体,活得像五十岁。
他想抽根烟。
翻身坐起时脚踝一滑,右脚踩进了床底那团纠缠的电线里。
插线板外壳早就碎了,几根铜丝***在外,沾着灰尘和水渍。
他的脚背碰上去的瞬间,一股劲猛地窜上小腿,肌肉立刻绷紧,喉咙里挤出半声闷响。
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手机还在播放视频,声音越来越远。
他想抬手拔电源,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
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磕在床沿,咔的一声轻响。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首首坠入黑暗。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视频里飘过的“有人对我说,你就是博流量...”。
——睁开眼时,头顶是灰褐色的房梁。
一根麻绳横穿而过,挂着几串干辣椒和一小块腊肉。
蚊帐发黄,边缘缝补过,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窗外有鸡叫声,远处传来锄地的动静。
空气里飘着柴火燃尽后的余味,混着泥土和稻谷的气息。
杨唐眨了眨眼。
他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臂细得惊人,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低头一看,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蓝布衫,左肩和袖口都打着补丁。
脚上是一双千层底布鞋,鞋尖有点翘。
这不是梦。
他慢慢坐起来,竹床发出吱呀一声。
这声音太熟了——小时候每晚都听着它入睡。
他伸手摸脸,皮肤光滑稚嫩,没有胡茬,没有法令纹。
心跳开始加快。
墙上挂着的日历纸页泛黄,印刷粗糙。
他盯着看了三秒,终于看清上面的字:2002年9月17日,星期日。
他今年十西岁。
他真的回来了。
不是穿越,是重生。
从那个熬夜猝死的出租屋,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村中老屋。
心脏一阵发紧,像是被人攥住又松开。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太多记忆涌上来:母亲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他一个人扛着幡走在最前面;医院抢救室亮着红灯,医生摇头说“送来太晚”;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未保存的小说草稿,“主角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
他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视线右下角突然浮现出一块透明界面,像一块看不见的玻璃贴在空中。
上面显示三行文字,每行都带着时间戳:2001年,耕地保护条例通过2003年,非典疫情爆发2005年,《超级女声》引发全民选秀热潮字体规整,颜色灰白,没有任何装饰。
他眨了眨眼,界面仍在。
偏头试试,它跟着视线移动,始终固定在右下角。
这不是幻觉。
他猛地伸手探进裤兜——三支圆珠笔都在。
一支红,一支蓝,一支黑。
这是他写稿的习惯,红色记灵感,蓝色抄政策,黑色写大纲。
现在它们都缩小了,刚好能被孩童的手握住。
他抽出红色那支,颤抖着伸向竹床边缘。
指甲盖大的“2002年”西个字刻得很慢。
第一遍歪了,第二遍太浅,第三遍才勉强清晰。
指腹磨得发烫,但他眼神越来越亮。
是真的。
这些事还没发生,但他知道它们会来。
他知道未来二十年会发生什么,知道哪些风口会出现,知道哪些人会红,哪些政策会改。
他不再是那个被资本榨干的社畜,也不是任命运摆布的穷小子。
他是提前拿到答案的学生。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把笔重新塞回口袋。
右手虎口处,一道月牙形疤痕微微发热——那是前世被漏电插头灼伤留下的印记。
如今它还在,像是某种提醒。
这一世,他不想再熬到胃出血才换来两千块稿费。
也不想再看着母亲因拆迁纠纷被推倒的老墙砸中,死在送医路上。
更不想跪在坟前,听着亲戚说“你妈走得好,省得看你怎么活不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瘦弱无力,连笔都握不稳。
可他知道,这副身子才刚开始长。
只要活够久,力气总会有的。
只要走得早,路总会宽的。
他盯着空中那块界面,低声说:“这一回,我不求风光,只求活得像个人。”
话音落下,界面第一条再次闪烁红光。
2001年,耕地保护条例通过他记住了。
外面太阳己经升得老高,院子里传来扫帚划过石板的声音。
隔壁有人吆喝着牵牛下田。
他坐在竹床上没动,目光沉静,右手紧紧攥着那支红笔。
他知道,用不了几天,赵大彪就会带着儿子来家里闹腾,借口他们家菜地占了村道,要强行征走。
前世那次争执最终演变成推搡,母亲摔倒,墙塌,人埋。
可这一次。
他不会再让那堵土墙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