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天还没亮透,山雾像裹尸布一样缠在荒岭之间。
沈青崖蹲在坑边,指尖抹过墓道口的青砖,砖缝里渗出暗红浆液,腥得发苦。
他没皱眉,只是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腕上那道月牙形旧疤。
这地方不对劲,地气乱窜,龙脉像是被人用刀割断后又胡乱接上,血味不是来自尸体,是来自地底。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罗盘,指针打转,最后停在西南偏南,不指北,也不指人。
老陶说这玩意儿是沈家祖传的“引魂针”,能照见死人走的路。
沈青崖不信鬼神,但他信这罗盘——它从没错过。
墓道是新挖的,但底下那层夯土有汉代夯窝,说明早有人动过。
可这回不一样,砖缝里的血不是干的,是活的,顺着砖纹缓缓爬动,像在写字。
他伸手碰了下。
刹那间,眼前一黑。
耳边“当”地一声钟响,震得左耳发麻,耳垂渗出血丝。
一幅画面炸进脑子:一个穿黑袍的人跪在墓室中央,手握青铜匕首,割开自己手腕,血滴进地砖凹槽,符文亮起,整座山都在颤抖。
墓主不是死在这里的,是被活生生钉进地脉,当成“镇眼”。
沈青崖收回手,呼吸压得极低。
这墓被人做过“血祭”,不是盗,是养阵。
谁敢动地脉?
只有疯子,或者……懂行的。
他站起身,刚要退,远处传来脚步声,杂乱,带铁器磕碰声。
血刀门来了。
七个人,穿黑衣,裹面巾,领头的提一把弯刀,刀身带血槽,一看就是杀过人的老手。
那人一脚踹翻墓道口的土堆,冷笑:“沈青崖?
老子找了你三个月,就为等你下这个坑。”
沈青崖没动,只把罗盘收回怀里。
他知道这人——血刀门掌门吴九屠,十年前在关中盗一座唐墓,死了六个兄弟,就因为他不信沈青崖一句“别碰棺中玉蝉”。
后来那座墓塌了,埋了三十多人,只有吴九屠活着爬出来,从此见沈青崖就红眼。
“你看见什么了?”
吴九屠逼近一步,“这墓里有‘龙涎膏’,能活死人,肉白骨。
你要是说了实话,咱们分三七,你七我三。”
沈青崖冷笑:“你连地气都看不懂,也敢碰龙脉?”
“少他妈装神弄鬼!”
吴九屠怒吼,“你一个落魄考古的,凭什么每次都能先到一步?
是不是你爹传了你什么秘法?”
沈青崖眼神冷了。
他爹是大周钦天监最后一位监正,三十年前被活埋在地宫,头颅挂在洛阳城门三天。
他亲眼看见。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血纹。
血,开始逆流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墓道深处。
地脉在动,像有东西要从下面爬上来。
刚才那一眼“观气”,耗了他三日精血,钟声还在耳里嗡嗡响,但他看清了——这墓底下压的根本不是棺材,是“锁龙桩”,一旦血祭完成,整片山体都会塌陷,把所有人埋进去当祭品。
“走。”
他转身就往墓外走。
吴九屠一把拦住:“想跑?
晚了。”
沈青崖盯着他,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你不信我,会死。”
“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
“轰——”墓道口塌了一块,土石滚落,紧接着,一股黑风从深处卷出,带着腐臭和铁锈味。
那风不对劲,吹在人脸上,像有舌头在舔。
吴九屠脸色变了:“怎么回事?”
沈青崖己经退到坡上,盯着地缝里渗出的黑血:“你们动过地砖?”
“就搬了两块,找暗格……蠢货。”
沈青崖闭眼,又一声钟响,耳垂血流更急,“你们把‘镇眼’松了。”
“什么镇眼?”
“镇的是下面的东西。”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现在它醒了。”
吴九屠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一个手下突然惨叫。
那人正蹲着掏土,手突然被地缝里伸出的黑手拽住,整个人往里拖!
他拼命挣扎,但那手枯瘦如柴,力气却大得离谱,转眼就被扯进地底,只留下半截断臂挂在土边。
剩下六人全吓傻了。
“跑!”
沈青崖低喝,转身就往山下冲。
吴九屠这才醒过神,带着人跟上,但没跑出十步,地面又是一震,墓道口轰然炸开,一股黑气冲天而起,隐约有钟声回荡,和沈青崖耳中的一模一样。
他脚步一滞。
——这钟声,他听过。
十年前,唐墓塌陷前,他也听见了。
沈青崖没回头,只在心里冷笑。
这世上,没人信“观气”,首到它要了他们的命。
他摸了摸左耳,血还在流。
这一眼,折了他三个月阳寿。
但值得。
他至少看清了三件事:第一,这墓是被人故意挖开的,目的不是取宝,是放气;第二,血符是“逆龙阵”的引子,有人在试图篡改地脉走向;第三,墓主不是死人,是被活祭的“人桩”,心口还插着青铜锁。
最关键的是——墓底那块石碑,他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字:“大周钦天监,罪臣沈氏,镇龙三百年。”
那是他爹的名字。
他拳头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三十年了,他们还在用沈家的命,养他们的局。
山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沈青崖停下脚步,回望那塌陷的墓口。
黑气盘旋,像一条被惊醒的龙。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半页残卷,边角烧焦,上面画着一条蜿蜒地脉,终点标着一个红点——秦岭。
《地脉书》残卷,他找了半辈子,才集齐三页。
他还差七页。
而每找一页,他耳边的钟声,就多一声。
远处,一辆破皮卡停在土路尽头,车边站着个老头,叼着烟斗,帽檐压得很低。
是老陶。
沈青崖走过去,没说话。
老陶吐了口烟:“听见钟声了?”
沈青崖点头。
“又折寿了?”
“嗯。”
老陶眯眼看着那塌陷的墓口:“他们开始动手了。
血刀门只是马前卒,真正的人还没露面。”
沈青崖上了车,声音冷得像铁:“我知道是谁。”
老陶一愣:“谁?”
“三十年前,杀了我全家的人。”
他闭上眼,耳畔钟声未散,“他们以为沈家断了,可‘观气’的血,还在。”
皮卡发动,碾过碎石,驶向夜色深处。
而在洛阳城最高那栋古玩楼里,一个穿墨色锦袍的男人正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块血玉。
他右腿微微发青,拐杖轻敲地板,节奏如卦。
忽然,他左眼闪过一丝雪光。
“他出现了。”
男人低声说,嘴角扬起,“沈家的狗,终于闻到味了。”
他转身,看向墙上一幅古图——正是那座塌陷古墓的全貌,连地底“锁龙桩”的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
“来吧,”他轻笑,“让我看看,你这双眼睛,还能活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