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凤城的城墙,往日里坚不可摧的巨岩壁垒,此刻在无休无止的虫潮撞击下***、震颤。
天空被翻滚的、甲壳闪烁的丑陋洪流所淹没,阳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晃动不安的昏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臭,混合着烧焦的甲壳、滚烫的血液和法术灼过空气的焦糊味,吸一口,便让人胸腔发腻。
“顶住!
左翼符箓不要断!”
“滚油!
快!
浇下去!”
武士们的怒吼与虫兽刺耳的嘶鸣绞杀在一起,兵刃砍在厚重甲壳上的闷响、骨肉撕裂的碎音、垂死的哀嚎,汇成一片吞噬一切的死亡交响。
巨大的撞城虫喷吐着酸液,沾之即溃;飞螳兽如鬼影般掠下,抓起躲闪不及的士卒,瞬间撕成碎片。
就在这片血与火的炼狱中,一段城墙却相对稳固,甚至不时爆发出小范围的清朗。
林成白衣己然溅满污血,却依旧醒目。
他立于垛口,身姿挺拔如松,双手疾舞,带起凛冽寒流。
英俊的面庞上沾着几点血污,更衬得眉眼锐利,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
“玄冰,凝!”
他叱声清越,竟短暂压过了战场喧嚣。
湛蓝法印随着他指尖推出,瞬息膨胀,前方扑来的数十只刀螂虫动作骤然僵滞,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冰霜,下一秒便哗啦啦碎裂成无数僵硬的尸块,雨点般砸落城下。
法术清出的空隙立刻被后续虫潮填补,但林成的施法几乎没有间隙。
一道道冰棱如枪戟激射,将腾空的飞螳钉穿;寒雾弥漫,冻裂一片片嗜血的口器。
他所在之处,仿佛成了死亡线上一座不断迸发极寒的孤岛,周围的武士压力骤减,不禁向他投去混合着感激与敬畏的目光。
他甚至有余力弹指射出一道冰锥,为不远处一个被巨虫扑倒的武士解围。
真元剧烈消耗,额角沁出细汗,呼吸也带上了急促,但他的眼神依旧亮得惊人,法诀一个接一个,精准而高效。
每一次挥袖,每一次吟咒,都带来大片的虫兽死亡。
激战正酣,又一波飞翅蠕虫黑压压扑来,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成眉峰一拧,双手猛地合拢于胸前,极寒能量疯狂汇聚,衣袂无风自动。
一个需要短暂蓄力的大范围清场法术正在成型(九霄焚天决),一个个火球炸响。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无声无息,仿佛本就是城墙阴影的一部分。
那是城主府总管王权道,平素总是面带谦和微笑、对林成这等年轻才俊多有赞许和关照的中年人。
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僵硬的漠然。
他手中,握着一柄幽蓝色的短剑,剑身淬着肉眼可见的诡异蓝芒,散发出甜腥的死亡气息。
没有一丝犹豫,趁着林成全部心神与真元都倾注于前方法术、背后空门大开的瞬间,王权道手臂稳如磐石,猛地递出短剑。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如此清晰,又如此刺耳,竟瞬间压过了周遭的所有喊杀。
幽蓝的剑尖自林成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林成身体猛地一僵,胸前凝聚的寒光骤然溃散。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穿出自己胸膛的毒刃,剧痛如狂潮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
他脸上的锐气与专注瞬间破碎,被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震惊取代。
踉跄着,他用尽最后气力扭过头。
视野开始模糊涣散,但那张熟悉的脸庞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瞳孔中。
“王…叔…?”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嗬嗬气音,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最深切的茫然与刺痛,“为…何…”王权道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但旋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手腕猛地一拧,毒刃绞碎血肉。
“林成——!”
一道凄厉到变了调的女声撕裂战场,远处,正挥剑斩落一头刺蝎的苏婉恰好回过头,目睹了这令她神魂俱裂的一幕。
她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骤缩,无边的惊骇与暴怒喷薄而出,化作一声泣血般的尖叫,响彻整个城墙:“王权道——!
你们竟背叛嘉凤城!”
声音尖锐,裹挟着滔天的恨意,甚至压过了虫潮的嘶鸣。
王权道猛地拔出短剑,身影向后急退,瞬息没入混乱的战场阴影之中。
林成眼中的光彩急速黯淡,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鲜血迅速染红身下的城砖。
前方,虫潮失去了冰寒法术的压制,发出兴奋的嘶叫,汹涌扑上那段骤然空虚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