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六年,公元 1826 年,曾子城十五岁了。
这年秋天,湘乡县要举行童试,消息传到荷叶塘,曾家上下像炸了锅 —— 曾麟书考了半辈子,连童试的门槛都没摸着,如今儿子终于到了应试的年纪,他比谁都上心。
童试不是简单的考试,得先过 “县试” 这一关,考中了才能去府里考 “府试”,最后过了 “院试”,才算真正考上秀才。
对曾子城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经参加科举考试,说不紧张是假的。
考前一个月,曾麟书就把家里的活儿都交给了长工,自己陪着儿子闭门苦读。
每天天不亮,父子俩就坐在油灯下,曾麟书拿着《西书》《五经》,一句句给儿子讲考点;到了晚上,曾子城要把白天学的内容默写下来,错一个字,就罚抄一百遍。
曾母心疼儿子,每晚都煮个鸡蛋端过去,可曾子城常常顾不上吃,眼里只有书本上的字。
出发去湘乡县城的前一天,祖父曾玉屏把曾子城叫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
老人摸着他的头说:“城儿,咱曾家能不能出个读书人,就看你了。
到了县城,别慌,好好考,考不上也没关系,回来咱再接着念。”
曾子城接过布包,沉甸甸的,不仅是银子的重量,更是全家人的期望。
去县城的路有几十里,全是山路。
曾麟书租了一头驴,让儿子骑着,自己则背着干粮和书本,跟在后面走。
一路上,曾麟书还在不停地给儿子讲考试的规矩:“进考场要搜身,别带不该带的;写文章要写八股文,起承转合不能错;卷面要干净,字要写工整……” 曾子城一边听,一边记在心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驴缰绳。
到了县城,父子俩找了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客栈里挤满了赶考的考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像曾子城一样的少年。
晚上,别的考生要么在喝酒聊天,要么在抱怨考题难,只有曾子城还在就着昏暗的油灯看书。
曾麟书坐在一旁,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考试那天,天还没亮,考场外就排起了长队。
曾子城跟着人流进了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 —— 一个小小的格子间,只能坐下一个人,连转身都费劲。
监考的官差拿着戒尺来回走,眼神像鹰一样锐利,谁要是敢交头接耳,立马就被叉出去。
考题下来,是《论语》里的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曾子城看到题目,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 这篇他读过很多遍。
他定了定神,拿起笔,开始写八股文。
可写着写着,他就慌了 —— 平时在家练习,都是父亲在旁边提醒,现在没人帮他,他突然忘了 “承题” 该怎么写,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咬着笔杆,看着周围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流。
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写完,交卷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卷面皱巴巴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心里凉了半截。
考完试,曾子城低着头走出考场,曾麟书赶紧迎上去,问他考得怎么样。
曾子城摇了摇头,没说话。
曾麟书心里一沉,但还是安慰他:“没事,第一次考,难免紧张,咱等结果就是。”
等成绩的那几天,曾子城坐立难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首到放榜那天,他挤在人群里,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榜单,都没找到 “曾子城” 三个字。
那一刻,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曾麟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点沙哑:“走,咱回家,明年再来。”
回去的路上,曾子城骑着驴,看着路边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祖父的叮嘱,想起母亲煮的鸡蛋,想起自己这一个月的苦读,觉得特别对不起家人。
可他没说放弃,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这次没考上,是自己还不够努力,下次一定要考中。
后来他在《曾国藩家书》里写道:“人生莫惧少年贫,少年经不得顺境,中年经不得闲境,老年经不得逆境。”
或许就是这次童试失利,让他早早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遇到挫折,扛过去,接着走就是了。
回到荷叶塘,曾玉屏没骂他,也没怪他,只是说:“城儿,别灰心,你爹考了十几次都没放弃,你才考一次,怕啥?”
就这样,十五岁的曾子城,第一次尝到了科举失利的滋味,但也正是这次失利,让他更加坚定了读书的决心 —— 他的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