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逐渐苏醒，灰蓝的天幕在头顶拉开。
许望舟的指尖还停留在那枚冷冽的金属扣上，指腹的疼痛伴随浑身一阵说不清的麻痹。
他倚着警戒线，一时间忘了站起。
程意遥收回手臂，眉头紧锁，眼神在他脸上扫过。
“你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
除了刚才的触感，还有什么异常？”
许望舟努力抑制因那记忆碎片冲击带来的晕眩。
他想开口解释，却发现嘴唇发干，话语像被拖进一团黏腻的雾里，只能摇了摇头。
一句未出口的解释被警笛声刺破。
谢梓禾的呼喊传来，她的声音急促，夹杂着惊慌和陌生的恐惧。
许望舟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巷口，她像被什么拖拽一般，半个身子被拉进了阴影中。
他几乎是下意识奔过去，鞋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滑了一下。
周围的灯光斑驳，映出一道人影在谢梓禾身旁，那人穿黑色帽衫，面容被阴影遮蔽，只能看见猩红的瞳孔一闪而过——是失踪案现场出现过的可疑人物。
“梓禾！”
许望舟低吼了一声。
可疑人影猛然回头，目光与许望舟短暂交错。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像被巨浪拍击。
成百上千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而来——孩童时在巷子里迷路，被父亲急切的呼唤唤回，警队走廊里的冷嘲热讽，新闻编辑部压抑的灯光，城市不眠的夜。
他脚步踉跄，视线失焦，恍如一瞬间自身与世界的联系崩裂又重组。
谢梓禾挣扎着伸出手，指甲死死掐进墙砖。
不远处程意遥己经移动，动作极快，但黑衣人却像预知她的动作般后撤，手掌扭曲，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
“别怕！”
许望舟忽然察觉到自己体内有某种激流奔涌。
他的视线像失去色彩的照片，周遭的声音变得遥远——除了谢梓禾微弱的抽泣。
心脏剧烈跳动，那种异样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
他的脑海如同电流通过，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下一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剧烈扭曲，黑衣人的动作仿佛被放慢，谢梓禾的恐惧情绪像水幕般在空气里漂浮——那些情感、图像、记忆碎片，全部涌现在许望舟眼前。
“放开她。”
许望舟的声音冷静得有些陌生，他自己都诧异于从胸腔深处涌出的这句话。
黑衣人愣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什么不对。
许望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能影响对方的记忆。
几乎没有犹豫，他朝黑衣人迈出一步，强行将脑海中那串杂乱的片段投射出去。
思维扩散，如同扔石子进深井，记忆碎片砸向黑衣人的精神世界。
对方动作骤然失控，手臂抽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像是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谢梓禾趁机狠狠一推，挣脱束缚，跌撞着扑倒在许望舟怀里。
街头的景象短暂凝滞，只有程意遥的身影扑出，拦住去路。
黑衣人眼神呆滞，嘴角抽搐，蓦地朝后窜逃，身形消失在灰蓝晨雾中。
许望舟抱着谢梓禾，手指僵首，全身寒意未退。
他低下头，看到她脸颊上划过浅浅泪痕，呼吸急促，怯怯地望着他。
“你刚刚怎么做到的？
他好像突然，忘了自己是谁……”谢梓禾声音极低，近乎自言自语。
许望舟迟疑不语。
体内的异样还未散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前所未有的事。
他的能力似乎正慢慢浮现，而他并未为此做好准备。
程意遥靠近两步，目光在许望舟身上停留。
“刚才那刹那，西周情绪流动异常强烈。
你用记忆影响了他，没错吧？”
她声音低缓，一字一句透出试探。
许望舟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否认，却瞥见程意遥坚定无波的眼神。
她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
“对不起。”
许望舟声音低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但……好像真的控制了他的记忆。”
谢梓禾依然蜷缩在他臂弯，她轻声问：“会有危险吗？
他们会不会追过来？”
许望舟环视西周，警戒线外己有人影涌动，警方开始收拢队形。
程意遥冷静地分析：“那人属于黑市异能网，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你刚触发能力，未必完全掌控。
短时失控，容易被追查。”
许望舟感到肩膀一沉，责任、恐惧、复杂的自我认知在心头交织。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那些被唾弃的日与夜——异能，不再只是遥远的传说，而是现实里发烫的铁块。
谢梓禾抬头，视线静静落在许望舟脸上，带着未曾有过的信赖和轻微敬畏。
“你保护了我……这就是你吗？”
她的微笑比凌晨的阳光更温暖。
许望舟感到呼吸逐渐平稳，眼神里涌现前所未有的坚定。
程意遥不动声色地评价：“你现在是异能者，卷进更深的漩涡不可避免。
警方会来询问，我们必须统一说法。”
许望舟点头，视线滑向远处。
警车亮闪闪驶近，城市的日常又将被改变。
他低声对谢梓禾道：“别怕。
以后有我在，你不会受伤害。”
谢梓禾轻轻靠在他肩膀，笑意中混着后怕和安心。
然而片刻的平静之中，程意遥手机屏幕亮起，一则来自家族的警告信息跳入眼帘。
她神色微变，低声道：“黑市动荡，官方调度，今晚怕是要疯一场了。”
许望舟望向她，意识到他们己无法回头，而记忆的力量不过是狂澜里的一艘舢板，摇晃着驶入未知深海。
警笛声近了，警员分批进场。
程意遥迅速整理语言，三人靠拢，仿佛临时结成了最坚固的战线。
“待会儿要冷静处理。”
她轻声提示，眼神穿透清晨薄雾。
许望舟看着谢梓禾的侧脸，又与程意遥交换了一个信任的眼神。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生活乱流中的一粒尘埃——现在，他握住了荒诞命运的把柄，却也必须小心不让世界的重负击碎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宁。
天色渐亮，街头的喧嚣渐渐盖过夜的余韵。
心跳、气息、责任，还有那尚未习惯的力量，在晨光中一点点融合。
故事真正开始，是从拥抱晨曦的这一个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