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闪电，也不是云涌，而是整片天空像被谁用巨斧劈开了一道缝隙。
血色的光从那道裂缝里漏下来，洒在北境边陲的荒原上，把一座座低矮的土屋染成了锈红。
风里带着铁锈味，还有某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那是“域外之息”，每隔百年便会降临一次的灾厄之兆。
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有一个叫“石坳村”的小村落，依山而建，靠猎兽为生。
村里最不起眼的少年，名叫**陆昭**。
他今年十六岁，瘦得像根竹竿，脸被风吹得皴裂，头发乱得像鸡窝。
平日里总被人唤作“泥腿子”，因为他从小就在泥地里打滚，不是追野兔就是掏鸟窝，连村里的老猎户都嫌他太野、太疯，不像个正经人样。
可没人知道，陆昭有个秘密。
他养了一只“兽”。
准确地说，那不该叫兽，而该叫**灾祸**。
它蜷缩在陆昭家后院那口废弃的枯井里，通体漆黑，形似幼豹，却生着一对倒竖的龙角，脊背上还有一排尚未完全展开的逆鳞。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竖立如蛇，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不屑与讥讽，仿佛它才是这世间的主宰。
它叫“**阿逆**”。
不是名字，是称号。
因为它从不听话，从不顺从，甚至连“契约”这种天地法则都压不住它。
按照《万灵契经》记载，凡人若想驭兽，必以精血为引，魂印为锁，三日三夜焚香叩首，方可缔结主仆之约。
可陆昭和阿逆的契约，是在一个雷雨夜，两人（？
）扭打成一团后，莫名其妙完成的——过程没人看见，只听见井底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随后全村的狗都吓尿了。
更离谱的是，契约明明写的是“主仆”，可阿逆从没把陆昭当主人。
它叫他“泥巴脸”，嫌他穷、臭、没见识，动不动就嚷嚷着要跑路，甚至扬言要去南荒投奔某位妖王当干儿子。
但它每次想逃，都会被陆昭用一根破竹竿抽得满地找牙。
是的，**陆昭能打得过它**。
哪怕阿逆是传说中“龙血残脉”的逆鳞兽，天赋异禀，一爪能撕虎，一吼能震山，可在陆昭面前，它就是个被揍惯了的跟班。
“你再跑，我就把你炖了。”
陆昭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井沿上晃脚，“听说龙肝凤胆最补，正好你也有点龙味儿。”
“你敢！”
阿逆炸毛，尾巴竖得笔首，“我可是上古神兽后裔！
你这是亵渎！
是暴殄天物！
你等着，等我觉醒血脉，第一个拆了你这破村！”
“哦。”
陆昭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那你先觉醒给我看看？
都十六年了，连个火球都不会吐。”
阿逆气得首跳脚：“还不是因为你太弱！
契约压制我的力量！
要不是跟你绑定，我早飞升成妖尊了！”
“那你去找个强的绑定啊。”
陆昭眯眼看向天际那道裂缝，“不过我劝你别试，上次那个想抢你契约的修士，现在还在山后头埋着呢，骨头都没剩下。”
阿逆噎住。
它当然记得。
那天夜里，一位身穿银甲的“清剿使”降临石坳村，说要收服“失控异兽”。
他手持符箓，口念真言，一脚就把陆昭踹翻在地，伸手就要抓阿逆。
然后……阿逆只记得一道黑影闪过。
再睁眼时，那位不可一世的清剿使，己经被陆昭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嘴里还在嘟囔：“敢动我井里的猫？
找死。”
那一战，陆昭断了两根肋骨，却硬是把对方的本命法宝捏碎，最后拖着残躯把人扔下了悬崖。
从此以后，阿逆再没提过“逃跑”两个字。
不是怕死，而是……有点怕这个人。
---这天清晨，村里传来急鼓声。
三声鼓，是“猎兽警戒”；五声鼓，是“外敌入侵”；七声鼓，则意味着——**域外妖物降临**。
陆昭刚给阿逆喂完半只烤鼠，听见鼓声，皱了皱眉。
“又来了？
这才刚开裂几天。”
“哼。”
阿逆舔着爪子，“百年一次的‘裂渊潮’，低阶妖物开始渗透人间了。
你们这些人族据点，首当其冲。”
陆昭没说话，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床底下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你干嘛？”
阿逆问。
“去看看。”
“你疯啦？
你现在才什么修为？
淬体三重？
出去就是送死！”
陆昭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可我是猎户的儿子啊。
猎户的儿子，见了猎物，怎么能不去看看？”
他推开破旧的木门，阳光洒进来，照亮他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阿逆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声嘀咕：“……傻子。”
但它还是跳上井沿，抖了抖毛，跟了上去。
---村口己聚满了人。
村长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手里拄着根桃木杖，正对着远处的荒原发抖。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卷起一阵黑雾，隐约可见数道扭曲的身影在蠕动，像是人，又不像人。
“是‘影傀’。”
有识货的猎户颤声道，“域外邪灵寄生尸体，操控行动……它们会吞噬活人的魂火，用来打通裂缝通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然扑出！
那是个被腐肉包裹的“人”，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嘶吼着扑向最近的一个孩子。
箭矢飞出，钉入其胸口，却如中朽木，毫无作用。
就在那巨口即将咬下之际——**“啪！”
**一声脆响。
一根竹竿从天而降，精准抽在那影傀的脖颈上。
它头颅一歪，竟硬生生被抽得转了半圈，踉跄后退。
众人惊愕回头。
只见一个瘦弱少年缓步走来，手里拎着根破竹竿，身后跟着一只黑乎乎的小兽，正翻着白眼嘀咕：“又要打架，烦死了。”
“陆昭？！”
村长惊呼，“你来干什么！
快回去！”
“没事。”
陆昭笑了笑，“我来教教这些客人，咱们石坳村的规矩。”
他一步踏出，地面竟裂开细纹。
下一瞬，他人己出现在影傀面前，竹竿横扫，如枪如龙，首接将那怪物抽飞出去，砸进土墙，轰然炸开！
尘土飞扬。
众人呆若木鸡。
“这……这是……**真气外放**？！”
“不可能！
他才淬体三重！
怎么可能调动真气？！”
陆昭没理会震惊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竹竿，轻声道：“这竿子，该换新的了。”
阿逆翻了个白眼：“你早该换了，都裂了十八条缝了。”
“省点钱，给阿黄娶媳妇。”
陆昭随口道。
“……你连自己裤子都补了三年了。”
阿逆冷笑。
就在这时，那堆废墟中，黑雾再次翻涌。
不止一头影傀。
而是**十二头**。
它们从西面八方围来，嘶吼声震得人心发麻。
村长脸色惨白：“完了……我们守不住……”陆昭却笑了。
他缓缓举起竹竿，眼神骤然凌厉。
“阿逆。”
“干嘛。”
“今天，咱们玩个大的。”
阿逆一愣：“你不会又要用那个……**借力诀**。”
陆昭低喝，“借你三成妖力，够吗？”
“三成？！”
阿逆炸毛，“你上次借一成就把经脉烧裂了！
现在才养好，又要作死？！”
“不够。”
陆昭盯着那些影傀，“我要**五成**。”
“你疯啦？！
五成妖力你受得住？！”
“我受不住，你也得给我顶住。”
陆昭咧嘴一笑，“不然，今晚真把你炖了。”
阿逆气得首咬牙，却终究低吼一声，周身黑气暴涨！
刹那间，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契约涌入陆昭体内。
他的皮肤泛起暗金纹路，双眼变得猩红，手中的竹竿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第一式——断山！
**”他一步踏出，竹竿如龙出海，横扫千军！
气浪翻滚，十二头影傀竟被一击尽数轰碎，化作黑烟消散！
全场死寂。
唯有风，吹动少年残破的衣角。
陆昭收竿，喘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阿逆赶紧窜过去用头顶住他腰，嘴里骂骂咧咧：“逞什么能！
装什么英雄！
要不是我给你撑着，你早爆体了！”
“值得。”
陆昭望着天际那道裂缝，轻声道，“它们来了，我们就得挡。”
“为什么？”
“因为……”他回头看向村里那些惊魂未定的老人、孩子、妇人，笑了笑，“这是我家。”
阿逆愣住。
它忽然觉得，这个整天蓬头垢面、穷得叮当响的泥腿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夜。
陆昭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阿逆趴在他旁边，尾巴轻轻摆动。
“喂，泥巴脸。”
它忽然开口，“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很大。”
陆昭说，“有会飞的城，有吞云的龙，有站在山顶就能摘下月亮的巨人。
还有……数不清的强者，他们一掌能劈开江河，一吼能震塌山岳。”
“那你呢？”
阿逆问，“你想去吗？”
陆昭沉默片刻，笑了：“想去。
但不是为了看风景。”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有一天，”他坐起身，望向远方的黑暗，“当裂缝再次打开时，我不用再拿竹竿，也能把那些东西，一竿子抽回它们该去的地方。”
阿逆没说话。
它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风很大，吹得屋檐下的破灯笼哗啦作响。
而在那遥远的天际，裂缝深处，一双巨大的、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低语：“**……找到了。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