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第三次挂断母亲的电话,桌上的拿铁已经凉透了。三十七岁,化妆品公司市场总监,
在北京拥有自己的公寓和车子——在母亲眼里,这些成就抵不过一句“还没成家”。“佳佳,
这次真的不一样,张阿姨介绍的,海归博士,自己开公司的,
条件特别好...”母亲的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程佳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望向窗外,
国贸桥下车流如织,行色匆匆的人们各自奔向已知或未知的归宿。结婚?她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看着公司里那些已婚同事日日为孩子的学业、婆媳关系、丈夫的外遇焦头烂额,
她倒觉得单身的自在更为珍贵。“程总,这是‘花想容’系列最后的定稿方案,请您过目。
”助理小林轻轻放下文件夹。程佳收回思绪,翻开方案。
这是公司下半年重点推出的高端产品线,以中国古典美学为灵感,定位轻奢市场。
她仔细审阅着每一个细节,直到目光停留在合作伙伴名单上。“唐文化创意有限公司?
新换的供应商吗?”“是的,上周招标确定的。他们在传统文化现代转化方面很有经验,
给好几家顶级品牌做过中式元素设计。”程佳点点头,继续翻阅。
距离产品发布会只剩两个月,容不得半点差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母亲的号码顽固地闪烁着。程佳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妈,我在工作。”“就五分钟,
佳佳,听妈妈说。李先生真的很好,三十九岁,剑桥毕业,自己做文化公司,长得也端正。
就看在妈妈老脸上,去见一次,好不好?”程佳揉着太阳穴,“妈,
我真的...”“就一次!不成的话,妈妈半年内再也不给你安排相亲了!
”这个承诺有点诱惑力。程佳盘算着,半年清静,换两小时尴尬的咖啡时间,似乎划算。
“时间地点发给我吧,但我只去这一次。”母亲欣喜若狂的应答声几乎刺破耳膜。
周六下午三点,程佳准时出现在国贸三楼的蓝湾咖啡。
她特意选了件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连衣裙,既不会太过正式,也不显随意。相亲归相亲,
体面还是要的。角落里靠窗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男人,深灰色西装,侧脸线条分明,
正低头看表。想必就是母亲口中的“李先生”了。“您好,我是程佳。”她走上前,
职业微笑恰到好处。男子闻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住。“程总?”“李总?
”程佳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强力推荐的相亲对象,竟是合作方“唐文化”的创始人李唐。
两周前他们还在会议室里讨论“花想容”的产品设计。
“这真是...”李唐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语气有些尴尬的幽默,“世界上最巧合的事之一。
”程佳忍不住笑了:“我母亲要是知道我已经和您工作往来过了,
怕是会立刻怀疑这是我为了逃避相亲编造的借口。”服务生过来,程佳点了杯美式咖啡。
李唐要了壶龙井。“程总平时喜欢喝茶吗?”李唐问道,手指轻轻转动着桌上的青瓷杯。
“***依赖者,”程佳笑笑,“茶喝得少,除非客户招待。”“可惜了,
‘花想容’的灵感来自唐代仕女文化,茶道也是其中一部分。”李唐说着,
眼神里有一种程佳在商务会谈中从未见过的轻松。他们从工作聊起,
不知不觉转向了各自的生活。李唐剑桥修的是艺术史,回国创业五年,公司小有成就。
程佳惊讶地发现,除了商业伙伴这一层身份,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都养猫,
甚至都每周三次去同一家健身房。“看来我们擦肩而过很多次了。”李唐笑道。
程佳看了眼表,惊讶地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小时。这与她预想中的尴尬相亲相去甚远。
走出咖啡厅时,李唐忽然问:“程总,虽然场合有些奇怪,
但不知您是否愿意以非合作伙伴的身份,下次再一起喝杯咖啡?”程佳犹豫了片刻,
点点头:“叫我程佳就好。”回家的路上,程佳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比想象中轻松。
李唐聪明但不卖弄,风趣而不轻浮,与以往相亲对象截然不同。不过,
工作与私生活的界限她一向划得清楚。程佳决定暂时将这次邂逅归档为“偶然事件”。
接下来的一周,程佳全身心投入“花想容”系列的筹备。然而在周二的产品策划会上,
李唐公司的设计方案被发现了严重问题。“唐代女性面妆的参考依据有问题,
”公司特聘的历史顾问指着设计稿上的花钿图案,“这个样式是晚唐的,
但你们的产品概念是中唐时期。时代特征不符,会闹笑话的。”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程佳皱眉看向李唐公司的代表,对方显然也措手不及。“我们需要重新审核所有文化元素,
”程佳最终说,“李总知道这个情况吗?”代表尴尬地摇头:“李总这两天生病请假了,
这些设计是他亲自把关的。”会后,程佳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李唐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那头传来的声音确实有些虚弱。“李总,抱歉打扰您休息,
但设计方案有些问题需要紧急沟通。”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现在不太方便,
能明天再说吗?”程佳正要答应,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模糊的瓷器碎裂声,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一种莫名的担忧涌上心头。程佳查了李唐公司代表的电话,
得知李唐已经请假三天,且联系甚少。这不符合她认识的李唐的工作风格。下班后,
程佳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李唐居住的小区——恰巧也是她住的地方。站在楼下,
她再次拨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18楼,
1802...”程佳默念着之前闲聊时李唐提到的住址,犹豫着走进电梯。
站在1802门前,程佳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她又按了一次,
这次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门开了条缝,李唐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吓人。
更让程佳惊讶的是,他居然穿着一身仿古式的白色寝衣,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
活脱脱刚从古装剧片场走出来。“程总?您怎么...”李唐显然也没料到来访的是她。
“抱歉冒昧来访,但您没接电话,我有点担心...”程佳的话突然卡住了,
因为她注意到李唐身后的客厅布局完全变了样。上次来时还是现代极简风格,
现在却摆着屏风、矮榻、案几,墙上挂着山水画,香炉里袅袅升起青烟。
“您这是...重新装修了?”李唐苦笑了一下:“说来话长。既然来了,请进吧。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程佳注意到案几上散落着不少古籍和宣纸,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和草图。“抱歉,设计方案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
”李唐示意程佳在榻上坐下,自己则慢慢斟了杯茶,“是我疏忽了,我会亲自修改。
”“您身体还好吗?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李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老毛病了,
偶尔会这样。做梦做得太真实,有时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程佳挑眉:“做梦?
”李唐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程总相信人有前世吗?”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程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从小就会做一系列奇怪的梦,”李唐继续说,
“梦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身份。最近这些梦越来越频繁,几乎每晚都会出现。
有时候醒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周的古风装饰:“所以您把家里布置成这样...”“是为了更好地捕捉‘花想容’的灵感,
”李唐解释道,但程佳察觉到他有一丝躲闪,“唐代文化是我公司的专长。”程佳点点头,
职业本能让她暂时压下了疑虑。他们讨论了设计方案的问题,李唐承诺三天内给出修正稿。
离开时,李唐突然说:“程总,那次咖啡厅之后,我还以为您会避免再与我私下接触。
”程佳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下:“工作上我一向对事不对人。
至于私下...我暂时没有把您归类为需要避开的对象。”李唐笑了,
这是程佳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回家的电梯里,程佳不禁回想李唐提到的“梦境”。
作为化妆品公司高管,她见过各种为创意找借口的人,但李唐的表现不像在撒谎。
更奇怪的是,自踏入那个充满古韵的公寓后,她自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仿佛空气中有什么触动了她记忆深处的东西。那晚,程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穿着繁复的唐风裙裾,站在一片桃林中。远处有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背影,
她向前追去,却总是无法接近。风吹过,桃花纷飞如雨,迷了她的眼...醒来时,
程佳发现自己脸颊湿润,心中充满一种难以名状的怅惘。第二天到公司,
程佳收到李唐的邮件,附件是修改后的设计方案,完美解决了时代错位的问题。
随邮件还附上了一封简短致歉信,为昨天的“失态”表示歉意。程佳回复接受道歉,
并邀请他下周参加产品体验会。接下来的两周,程佳忙于工作,
偶尔会在小区里遇见晨跑的李唐。他们点头致意,有时简短聊几句。
程佳注意到李唐的气色逐渐好转,但眼神中总藏着一丝她读不懂的忧郁。
“花想容”系列产品体验会当天,李唐提前到达会场。他带来了一组精美的唐代妆容复原图,
作为额外礼品送给参会嘉宾。“这是最近的研究成果?”程佳翻阅着图册,
被其中精细的描绘吸引。“某种程度上是。”李唐微笑,“基于一些...第一手资料。
”体验会非常成功,媒体和KOL们对产品的中式美学理念赞不绝口。会后,
程佳和李唐并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北京华灯初上的夜景。“辛苦了两个月,总算没白费。
”程佳松了口气。李唐转头看她:“程总,能赏光共进晚餐吗?纯粹为庆祝合作顺利。
”程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餐厅里,烛光柔和,葡萄酒醇香。几杯下来,
程佳感到久违的放松。不知为何,她对李唐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尽管他们认识不算久。
“能问问您之前说的那些梦吗?”程佳忽然问道,“后来还有做吗?
”李唐晃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有,而且越来越清晰。
我几乎能描绘出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宫殿楼阁,衣冠服饰,甚至人物的面容。
”“听起来像是一部电影。”“更像是一段记忆。”李唐的眼神变得深邃,“在梦里,
我总是寻找一个人,一个女子。我看不清她的脸,但知道她对我非常重要。
”程佳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连忙喝口酒掩饰:“或许只是您潜意识中的创作灵感人格化。
”“也许吧。”李唐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晚餐结束时,李唐送程佳到公寓楼下。夜风微凉,
程佳不自觉抱了抱手臂。“稍等。”李唐突然说,
然后轻轻从程佳发梢上取下一片花瓣——那是体验会装饰用的仿制桃花。
他的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的耳廓,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某种奇异的熟悉感在空气中震颤,
仿佛这一刻曾经在某个时空已经发生过。程佳后退半步:“谢谢,我该上去了。”“程佳,
”李唐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明天是满月,据说能量很强。
如果你做了任何奇怪的梦...记得那只是梦。”这句提醒来得突兀,程佳点点头,
转身走进大堂。那夜,程佳的梦境异常真实。她不再是旁观者,
而是置身于一场盛大的唐代宫廷宴席中。丝竹声声,歌舞翩翩,她穿着刺绣繁复的唐裙,
头戴花冠,坐在席间。对面席位上,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举杯向她示意。
当程佳试图看清他的面容时,梦醒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程佳坐起身,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梦中的场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