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杨坚的民间传说
冯翊般若寺,夜。
紫气裹着血腥味,漫进佛堂。
吕苦桃的惨叫声里,杨坚落地。比丘尼智仙的指甲,掐进他脖颈皱皮里:“这娃,不能跟常人养。”
后来才懂,不是避俗尘,是避他眼里那点吞天下的凶光。
别馆的佛灯,总把他影子拉得像蛇。
太学里,娃娃们怕他眼神 —— 七八岁的娃,看人像掂量肉能不能填肚子。
同窗扔他的书进泥,他不捡,不骂,就盯着人看。
半炷香后,那娃子发了热,梦里喊 “杨坚饶我”。
十四岁,揣着杨忠的青铜印信,赴京兆尹功曹任。
衙前石狮子沾晨露,他摸狮子爪,冰凉石头像要活过来。
杨忠跟着宇文泰打仗,伤疤能拼地图。“普六茹” 的赐姓,是块烧红的铁,烫得杨家在关西站不稳。
有人说他是弘农杨氏后,东汉太尉杨震的种。
杨坚笑。他见过弘农杨氏子弟,穿绫罗,说话像唱戏,哪能在刀光里活?
后来陈寅恪说他是山东寒族,伪托名门。
杨坚若地下有知,该拍腿喊 “痛快”—— 寒族骨头硬,能啃高门咽不下的苦。
北周明帝即位,杨坚得大兴郡公。
紫袍加身,殿上烛火照得他额头五柱肉棱发亮。
宇文毓盯他半晌:“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还是给了兵权。
杨坚懂,这不是信,是试探 —— 猎人扔诱饵,看狼敢不敢吃。
宇文护掌权,几次想杀他,都被侯伏、侯寿拦了。
一回宇文护请喝酒,酒里有毒。
杨坚端着杯不动:“末将染风寒,怕过病气给大冢宰。”
宇文护指甲掐进案几,终是放他走。
出相府时,雪落脖子化了,像智仙幼时滴在他脸上的香泪。
天和三年,杨忠死。
杨坚袭随国公。周武帝选杨丽华做太子妃。
宫里人看他的眼神,有敬,有妒,更多是等他摔跟头。
齐王宇文宪跟武帝说:“普六茹坚不会久居人下。”
武帝:“他不过是个将才。”
杨坚知,这话是根针,扎进武帝心里了。
内史王轨又说:“太子赟不是社稷主,杨坚有反相。”
武帝怒:“帝王自有天命!”
杨坚夜里关在书房,用刀削木头,削成小棺材。
天命?从来是自己挣的。
建德四年,河桥。
杨坚率三万水军打北齐。河水染成酱色。
他站船头,看北齐战船沉,士兵惨叫像破风箱。
有北齐小兵抱断桨漂过来,喊 “饶命”。
杨坚没动手,让人拉上来。
要留着,让他看谁是天下新主。
次年,亲征平齐。
围高湝在冀州。
高湝骂:“乱臣贼子!”
杨坚笑:“乱的是你北齐纲常,不是天下道理。”
刀落,高湝的头滚在地上,眼睛圆睁 —— 不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周宣帝即位,杨丽华做皇后。
杨坚升柱国大将军、大司马。
这皇帝是活阎王。《刑经圣制》比刀狠,偷一文钱砍头,三人偷一瓜连坐。
杨坚进谏:“法令太苛,民心会散。”
宇文赟把奏折扔他脸上:“朕的天下,朕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后来宇文赟有四宠妃,跟杨丽华并称皇后。后宫天天吵。
一回宇文赟喝醉,指杨丽华鼻子:“要灭你杨家!”
召杨坚入宫,跟侍卫说:“他脸色变,就杀了他。”
杨坚进殿,脚步稳如踩棉花,脸无波澜。
宇文赟盯半天,没敢动手 —— 怕他眼神,那里面没有怕,只有 “你敢动手,我拉你一起死” 的狠。
杨坚知,不能等了。
找郑译:“想出去做地方官,远离京城是非。”
宇文赟巴不得他走,任亳州总管。
庞晃劝他起兵。
杨坚握他手,指节发白:“时机没到。”
他像太学里看的蚂蚁,知什么时候藏,什么时候咬。
后来宇文赟嫌做皇帝麻烦,传位宇文阐,自己当天元皇帝,在后宫喝酒作乐,把朝政扔给奸臣。
杨坚在亳州闻信,夜里对地图笑。
手指在长安画圈,圈里的血,快溢出来了。
大象二年五月。
杨坚任扬州总管,筹备伐陈。
忽得足疾,走不了。
谁都知,是装的,等机会。
没几天,宇文赟病危。
刘昉、郑译伪造诏书,让他辅政。
杨坚穿麻鞋入宫。宇文赟躺在床上,眼睁不开,想抓他手。
杨坚轻轻避开,像怕沾脏东西。
当大丞相,第一件事:召北周宗室诸王回长安。
赵王宇文招要嫁女去突厥。
杨坚说:“公主远嫁,王爷该送送。”
骗回来。
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有兵权的,用重金拉。拉不过来,扣在京城做人质。
相州总管尉迟迥不服,举兵反。十天聚十万兵。
郧州司马消难、益州王谦跟着反。
杨坚派韦孝宽平叛。
韦孝宽胜,送尉迟迥的头到长安。
杨坚把那颗头挂城楼上,挂三天三夜。风吹得肉干了,像块腌坏的腊肉。
外患平,收拾宗室。
毕王宇文贤想反,找由头杀了。
接着抓赵王、越王、陈王、代王、滕王,说他们 “通敌叛国”。
行刑那天,长安下雨。
杨坚站宫殿台阶上,看王爷们被押过。
他们骂:“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杨坚没说话,把酒洒在地上。
这些人的血,是皇位的垫脚石。
北周大定元年二月。
杨坚从隋国公晋隋王。
宇文阐的禅让诏书递过来。
他假模假样推三次。第三次推,手指抖 —— 不是怕,是激动,熬半辈子的甜要到嘴了。
穿常服进临光殿,坐龙椅。
殿外钟声炸响,梁上灰尘簌簌掉。
摸龙椅扶手,冰凉木头渗着血 —— 宇文家的,尉迟迥的,不知名士兵的。
定国号 “隋”,改元开皇。立独孤氏为后,杨勇为太子。
转头,派人杀宇文阐。
斩草要除根,这道理,看蚂蚁搬家时就懂了。
统一南北,比想的难。
陈叔宝躲金陵,抱张丽华喝酒:“长江天堑,隋军飞不过来。”
杨坚派杨广、杨俊、杨素三路大军。五十一万八千兵马,像长蛇裹长江。
开皇九年正月,韩擒虎入建康。
陈叔宝跟张丽华、孔贵嫔跳枯井。被拉上来时,还抱井绳不放。
押到长安,陈叔宝穿破龙袍,头发乱,还想要官。
杨坚笑:“给你官,你也做不了。”
软禁到死。
岭南冼夫人是硬骨头。
派韦洸去,带三千兵,走三个月到岭南。
冼夫人穿铠甲站城楼:“隋军凭什么占我岭南?”
韦洸念杨坚诏书:“天下一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冼夫人沉默半天,开城门,对长安磕三个头。
杨坚知,这三个头,不是磕给隋的,是磕给百姓的。
开皇之治那几年,杨坚像陀螺,不停转。
废九品中正制,改五省六曹制,让寒门子弟做官。
统一货币,铸五铢钱,百姓不用拿一堆乱钱交易。
搞 “大索貌阅”,查出一百六十五万没户籍的百姓,税收多一大截。
建粮仓,兴洛仓、回洛仓、常平仓,粮食够百姓吃几十年。
去洛州视察粮仓,看谷子堆成山。
突然蹲下来,抓把谷子放嘴里嚼。
谷子清香裹着土腥味,他哭了。
想起幼时在别馆喝稀粥,想起杨忠带伤回家,把仅有的饼分他。
可他也变了。
越来越猜忌,越来越狠。
杨素建仁寿宫,丁夫死一万多。
他初骂杨素 “殚民力”,独孤后说 “宫殿壮丽配陛下”,立马改口,赐百万钱、三千段锦绢。
杀虞庆则、史万岁,说他们 “谋反”。
其实他知,这些人没反,是他怕。
还喜欢廷杖,殿上打人,一天好几次。
打得大臣血流满地,他还盯着看,像看一场好戏。
晚年,被儿子们缠得焦头烂额。
杨勇宽厚,却爱奢华,把蜀地铠甲装饰得花里胡哨。杨坚不高兴。
杨广会装,穿粗布,家里仆人老弱。独孤后喜欢,杨素也帮他说话。
杨坚废杨勇,立杨广为太子。又贬杨秀为庶人,软禁杨谅。
以为能保隋江山,却不知,亲手埋的雷,迟早要炸。
仁寿四年夏,仁寿宫。
杨坚病重。杨素、柳述、元岩侍疾,杨广也在。
杨广给杨素写信:“父皇死了,该怎么办?”
信被宫人误送杨坚手里。
杨坚气得浑身抖,刚想喊人,宣华夫人跑进来哭:“太子无礼!”
杨坚捶床:“独孤氏误了我!”
让人召杨勇,晚了。
杨广假传圣旨,关柳述、元岩,派张衡进殿侍疾,赶后宫人去别的房间。
七月丁未日,大宝殿。
杨坚驾崩。
临死前,看殿外夕阳,忽想起冯翊般若寺那夜,紫气缭绕,智仙说他 “不可与常人养”。
他笑了,笑出眼泪。
这辈子,争过,抢过,杀过,也为百姓做过事。
终是这下场。
摸额头,五柱肉棱还在,不发亮了,像五块生锈的铁。
杨广把他葬泰陵。
坟头土新,带腥气,像他这辈子走的路 —— 满是血和汗,藏着丝不易察的甜。
后来人说,泰陵坟头草长得快,年年要割好几次。
像替他守江山。
可这江山,没几年就被杨广败光了。
风吹泰陵石碑,“高祖文皇帝之陵” 的字模糊了。
有老农路过,对着石碑磕头:“文皇帝啊,你要是还在,百姓就不用遭罪了。”
风里传一声叹息,像杨坚的,像死人的,在空旷原野上,飘了很远很远。
红颜血·帝王泪
仁寿宫的风,带着六月的暑气,却吹不散隋文帝杨坚心头的寒意。
他刚下朝,龙靴踩在白玉阶上,步子比往常急了三分——昨夜别苑里那抹倩影还在眼前晃,尉迟氏的笑像浸了蜜,软得能化了人。可刚转过回廊,就见别苑的宫女们跪了一地,个个脸色惨白,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像极了初春融雪时,宫墙下冻僵的红梅。
“人呢?”杨坚的声音发颤,指尖攥得发白。
没人敢回话,只有一个小宫女抖着嗓子,指了指内室。杨坚冲进去时,看见的是盖在地上的白布,布角下露着一截青绿色的衣袖——那是昨夜他亲手为尉迟氏系上的宫装。
“独孤伽罗!”
这三个字从杨坚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出别苑,廊下的宫灯被撞得摇晃,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怒火与憋屈。
宫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皇帝抓过侍卫手里的马缰绳,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的御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四蹄翻飞,载着杨坚就往宫门外冲。
“陛下!”独孤皇后派来的内侍追在后面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皇后娘娘请您回宫!”
杨坚哪里肯听?他勒着缰绳,任由马在宫道上狂奔。两侧的宫墙飞快后退,像一道道冰冷的屏障,困住他这个“天子”。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独孤伽罗红烛下对他说“君若不负我,我必与君共掌天下”;想起称帝后,两人同坐朝堂,被宫人称作“二圣”;想起这些年,他恪守誓言,后宫形同虚设,连个敢亲近的嫔妃都没有。
可他是皇帝啊!
凭什么他贵为天子,连喜欢一个女子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独孤伽罗能一言九鼎,连个宫女都容不下?马跑过太液池,池面的荷叶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的淤泥——就像他这看似风光的帝王生涯,底下藏着多少不能说的憋屈。
“我贵为天子,却不得自由!”
杨坚对着空旷的山谷嘶吼,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他勒住马,翻身下马,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远处的云雾。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龙袍上,却暖不了他的心。
身后传来马蹄声,高熲和杨素追来了。两人翻身下马,跪在杨坚面前:“陛下,天下苍生还等着您,岂能为一妇人而轻天下?”
杨坚苦笑。轻天下?他连自己的心意都守不住,算什么天下之主?可高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他是隋文帝,是结束三百年乱世的君主,不能因为一个宫女,毁了自己创下的基业。
他坐在青石上,直到夕阳西下,山谷里起了凉风,才慢慢站起身。高熲和杨素赶紧上前,扶着他上马。
回宫时,宫门口的宫灯已经点亮。独孤皇后穿着素色宫装,站在台阶下,见他回来,立刻跪伏在地,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陛下,臣妾一时糊涂,还望陛下恕罪。”
杨坚看着她,心里的怒火像被浇了水的炭火,只剩一点余温。他想起这些年两人同甘共苦,想起她辅佐自己治理天下,终究是叹了口气:“起来吧。”
那晚,宫里摆了酒,高熲和杨素作陪。杨坚和独孤皇后相对而坐,酒过三巡,气氛才缓和些。只是谁都没提别苑里的血迹,也没提那匹载着皇帝狂奔的御马——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
后来,独孤皇后松了口,允许陈后主的妹妹入宫,也就是后来的宣华夫人。可杨坚每次看到宣华夫人,总会想起别苑里的尉迟氏,想起那天在山谷里的嘶吼。
再后来,独孤皇后去世了。没人约束的杨坚开始大肆扩充后宫,宣华夫人、容华夫人轮流侍寝。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早年的遗憾,却不知情欲是把双刃剑,终究掏空了他的身体。
仁寿四年,杨坚躺在病榻上,看着床边的宣华夫人,忽然叹了口气:“假如皇后还在,我也不至于此了。”
窗外的风又起了,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他想起那年六月,骑着马在宫里狂奔的日子,那时的怒火与憋屈,如今都变成了悔意。只是再多的悔意,也换不回逝去的红颜,更换不回那个虽有约束,却还算清明的自己。
龙榻上的隋文帝,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情欲,也败给了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怕”与“爱”。
孤凰令
洛阳独孤府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
十四岁的独孤伽罗坐在镜前,看着侍女为自己绾上发髻。铜镜里的少女,眉眼如画,身姿欣长,可眼神里却藏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韧劲——那是鲜卑八大柱国独孤家女儿的骨血,是能和男子并肩而立的底气。
“小姐,姑爷来了。”侍女轻声说。
独孤伽罗转过身,看见杨坚站在门口。他身着锦袍,身姿挺拔,目光如电,见了她,却不自觉地放柔了眼神。这一年,杨坚二十一岁,是随国公杨忠的嫡子,也是她独孤伽罗认定的夫君。
红烛摇曳中,两人对拜。独孤伽罗握着杨坚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君若不负我,此生此世,只我一人;若负我,我独孤家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杨坚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头:“我杨坚对天起誓,此生唯有伽罗,无异生之子。”
这誓言,像一道烙印,刻在了两人的命里。
北周天和二年,杨忠去世,杨坚承袭随国公的爵位。长安城里的风,渐渐变得凶险——宇文家的皇帝猜忌他,权臣排挤他,连街头的小儿都在唱“杨花飞,天下乱”。
杨坚坐在书房里,看着案上的兵符,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要么篡周称帝,要么满门抄斩。
“在想什么?”独孤伽罗端着一盏茶走进来,把茶盏放在他面前。
“我在想,要不要赌一把。”杨坚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独孤伽罗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赌?如今不是赌不赌的问题,是必须赢。你若退一步,我们杨家上下,包括我独孤家,都得死。”她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如刀,“国家大势已然如此,你没有退路了。放手去做,我陪你。”
杨坚看着她,忽然就定了心。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他的妻子,是能和他共担风险的人。
后来,周宣帝驾崩,八岁的周静帝即位。杨坚以左大丞相的身份独揽大权,独孤伽罗派心腹送去密信:“莫忘初心,莫失良机。”
公元581年,周静帝禅位,杨坚登基,改国号为隋。独孤伽罗被立为皇后,宫人们私下里称他们为“二圣”——皇帝在前殿听政,皇后在后殿等候,朝政议论,两人往往不谋而合。
杨坚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身边的独孤伽罗,忽然想起洛阳的红烛。他轻声说:“伽罗,我们做到了。”
独孤伽罗微微一笑:“是我们一起做到的。只是,这天下到手了,你当年的誓言,可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