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毒狗计与投名状月亮把皂荚树梢压得微沉,银辉漏过屋顶破洞,在泥地上织出张烂蛛网。
王攀附踹开木门时,合页“吱呀”声惊得梁上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远,墙角老鼠窜进稻草堆的窸窣响里,还混着他指甲刮过朽木的脆声——那是从床底拖木箱时,木刺勾破了指腹。
“当啷”一声,二十七两西钱碎银倒进豁口木箱,铜钱碰撞声在漏风的屋里炸得刺耳。
他指尖在箱底摸了半晌,抠出半包发黑的巴豆粉,纸包边角啃得坑洼——去年饿极了差点当杂粮咽下去,此刻粉末簌簌落在掌心,混着指腹的血珠,倒有几分像毒药。
“张屠户家的大黄……”他舔了舔嘴角,想起那狗黄毛里嵌的血痂。
青阳城谁都知道,大黄曾咬断过三个小偷的脚踝,张屠户每日牵着它在衙门前晃悠,铁链子甩得哗哗响,明着遛狗,实则是给赵虎他爹添堵——那衙役头头怕狗怕得夜里做噩梦。
天刚泛鱼肚白,王攀附己揣着巴豆粉和带油的剩肉贴在张屠户家后墙。
墙头上碎玻璃反光刺眼,砖缝里的荆棘勾破袖口,露出去年被狼咬的疤。
院角老榆树下,大黄正耷拉着舌头打盹,铁链蹭地的闷响,像有人在磨钝刀。
他蹲在阴影里,刀刃在石头上磨了三下——肉块切得大小刚好能一口吞,太大容易嚼出药味,太小引不起注意。
指尖沾着巴豆粉往肉上抹时,突然摸到怀里的“牵机散”瓷瓶。
回春堂伙计说过这药过量能让畜生折腾到半死,他盯着瓶底“青冥”二字看了瞬,干脆把瓶底剩的药末全倒了进去。
褐色药糊裹着肉油,散发出甜腥气,像放坏的蜜饯混着铁锈。
“乖狗,来……”他声音软得像哄孩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大黄的喉咙。
那狗警惕地低吼,首到肉香飘过去,才凑过来叼住肉块。
王攀附立刻缩回头,贴着墙根溜得比猫还轻,连瓦片上的露水都没碰掉一滴——他早算好,这时候张屠户该在灶房熬粥,听不见院外动静。
半个时辰后,张屠户的怒骂声掀翻了清晨:“哪个天杀的给老子的狗下药!”
王攀附躲在包子铺后,啃着热乎肉包,油汁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院里大黄的叫声从凶狠变嘶哑,混着呕吐声像破锣被砸,他笑得腮帮子首颤。
透过竹帘缝,看见张屠户抱着口吐白沫的大黄往医馆跑,老榆树下汪着滩黄绿秽物,铁链还在挣得哗哗响,像要把树根拔起来。
路过衙门口时,张屠户故意把铁链甩得震天响,络腮胡脸涨成熟虾,引得路人围观看热闹——这正是赵虎要的效果。
“赵爷要的就是这个热闹。”
他舔干净手指上的油,往城西酒肆走。
阳光刚爬上青瓦,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像在替他数着离仙门更近的步子。
酒肆里,赵虎三人正对着酱肉犯愁,孙彪把骨头嚼得咯吱响。
听见大黄快不行了,赵虎“啪”地拍桌,酒碗跳起来溅了半桌酒:“好小子,真敢干!”
钱狼三角眼扫过他破衣烂衫:“没被张屠户撞见?
那老东西鼻子比狗还灵。”
“小的绕后墙走的,连墙根青苔都没踩坏。”
王攀附弓着腰,眼角却瞟着桌上酱肉,“再说了,那狗昨晚偷啃了他家晾晒的腊肉,掌柜的今早还骂街呢——谁会怀疑?”
他故意顿了顿,看见赵虎嘴角勾了勾,才接着说,“再过三日青云宗报名,青阳城七个名额,五个被富户子弟占了,都请了武师教功夫。”
赵虎剔着牙,鸡骨牙签戳着桌面:“老子有的是银子,买通执事就行。”
“爷您糊涂!”
王攀附猛地放筷,憨气一扫而空,眼神亮得像淬毒钢针,“去年乡绅给执事塞金元宝,当场被废了修为!
青云宗最忌这个。
不如让小的去‘拜访’他们——不用断腿,掺点软筋散就行,让他们考核时拿不起剑,只会被当成资质差刷下去,谁都查不到咱们头上。”
赵虎盯着他看了半晌,烟袋锅在桌沿磕得梆梆响,突然大笑:“你这小子,心肠比墨还黑。”
“跟着爷混,不黑点怎么站得住?”
王攀附顺杆爬,给赵虎添满酒,酒液溅出几滴在桌上,“小的听说,青云宗外门弟子每月领三块下品灵石,拜入长老门下还能挑法器……三位爷成了仙师,别说张屠户,县令见了都得磕头。”
这话戳中了赵虎的痒处。
他摸出块碎银砸在桌上,银子转了三圈:“要什么尽管说!
办好这事,爷带你去见个人。”
王攀附心脏猛地一跳,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青冥”药瓶——这三个草包敢惦记仙门名额,背后定然有靠山,说不定是青云宗眼线,或是退隐修士。
他把银子揣进怀里,冰凉金属贴着滚烫皮肤,额头在地上磕出响:“小的只要五两,去城南破庙找个卖药人,他有软筋散,掺茶里能让人三天手软脚软。”
孙彪刚要开口,被赵虎拦了。
赵虎弹了弹烟灰:“办好这事,带你见的人,能让你离仙门更近一步。”
离开酒肆时,日头晒得青石路面发烫。
王攀附拐进僻静巷子,垃圾堆上苍蝇嗡嗡响。
他掏出那瓶没贴标签的药瓶,拔开塞子闻了闻,腥甜气味首冲脑门。
“这玩意儿……比软筋散管用。”
他对着瓶口吹了吹,沉渣晃了晃,重新塞好——说不定下次能用在赵虎的酒里。
卖耗子药的吆喝声从巷尾传来,嘶哑得像被捏住喉咙。
王攀附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和药瓶,抬头望向城东云海——那里藏着青云宗山门,仙鹤绕峰飞,剑光比日头亮。
那是他的跳板,也是修罗场。
寄生虫要想爬得高,光靠野草不够,得找棵粗树,哪怕树上爬满毒蛇,沾点毒液又何妨?
他的破草帽被风吹歪,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死死盯着云海方向。
巷子里,软筋散的交易,才是他踩向仙门的第一步真正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