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踩着落叶往前走了三步,玉佩又震了一下,比之前快了半拍。
他停下,指尖在袖口钢针上轻轻一刮,确认位置没变。
前方林子稀疏了些,银色光点像被什么吸走似的,在空气中断成一截一截的痕迹。
他贴着一棵树干侧身挪动,忽然闻到一股味道。
不是毒,也不是腐烂的气味。
是香,清甜里带着一点药味,像是晒干的花瓣混着某种根茎碾碎后的气息。
这味道钻进鼻腔时,他后颈那块因毒素残留一首发麻的地方,竟微微松了下来。
他眯了眼。
这种感觉不对劲。
越是舒服,越得防着。
可玉佩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密,几乎贴着胸口发烫。
他低头看了眼布包里的五帝钱——铜钱安静地躺着,没有翻转,也没有异动。
按爷爷教的老法子,这说明前方不属凶位,但也不算吉。
他继续往前,脚步放轻,每一步都先用脚尖试探地面。
泥土湿软,却没藤蔓缠上来。
树根之间有规律地空出小径,像是常有人走。
再转过一丛扭曲的紫叶灌木,眼前豁然一亮。
空地中央搭着一座竹木小屋,屋顶铺着干草和宽大叶片,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植物,长短不一,颜色深浅交错。
正门前一块青石台,上面摆着个青铜香炉,炉口袅袅升起淡青色烟雾,随风散开时,空气里荡起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波纹。
有个背影站在炉边。
是个姑娘,穿靛蓝色的旗袍式样衣服,腰间挂着一排小袋子。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短铲,正往香炉里添料。
长发垂到腿弯,发丝里编着几根细线,阳光穿过树隙照上去,那几根线忽地闪出不同颜色的光——蓝、绿、金、紫、红、白、褐,一闪即逝。
凌霄没动。
他记得小时候在山里见过猎人设陷阱,最爱用香味引野兽靠近。
眼前这香炉,燃得这么稳,偏偏周围连只虫子都没有,太干净了。
可那香气又确实让他体内的麻木感退了些。
他想了想,忽然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故意踩响一片枯叶。
声音传出去后,他站定,抱拳道:“打扰了,迷途之人闻香而来,不知可否讨一碗清水?”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姑娘猛地转身。
动作快得不像普通人。
她手里香铲一横,挡在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过来,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划了一圈。
两人视线撞上的刹那,她发间一根金色丝线轻轻一颤,飘出一缕更浓的香气。
凌霄呼吸一滞。
那味道像是春日清晨落在窗台的第一缕阳光,又像小时候母亲晾在院子里的棉被,暖烘烘地裹住心口。
他多年压在心底的孤冷,竟被这一缕香轻轻掀开一角。
但他没放弃。
右手依旧护在丹田,肌肉绷紧,只要对方有异动,立刻就能后撤反击。
姑娘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从他脸滑到胸前,似乎察觉到了玉佩的存在。
然后她手指微动,香铲轻轻敲了下香炉边缘。
“叮”一声轻响。
空气中那圈波纹扩散得更快了,凌霄能感觉到它拂过皮肤时带来的微弱阻力,像是穿过一层看不见的水膜。
“你身上……有旧伤。”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山泉滴石,“经络里积着阴毒,不止是刚才那片叶子留下的。”
凌霄挑眉:“看得出来?”
“不是看。”
她摇头,“是香识人。
你走过的路、受过的伤、藏的事,都会留在气息里。
这炉‘宁神引’本是用来镇魂的,可它刚才自己变了味,因为你来了。”
凌霄沉默两秒,笑了下:“所以你是说,我这人一出现,连香都不乐意好好烧了?”
她没笑,但眼神松了一分:“你是谁?
从哪来?”
“凌霄。”
他说,“来路不太方便讲。
只知道醒来就在林子里,一路跟着这块玉佩走,它带我到了这儿。”
他伸手碰了碰胸前玉佩,没取下来,只是让那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姑娘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香炉边缘。
她动作很慢,像是在感受什么波动。
然后她低声说:“你没撒谎……至少没全撒。”
凌霄一怔:“什么意思?”
“真话会引动香火变色。”
她指了指炉中青烟,此刻烟尾泛出一丝极淡的金边,“完全说谎的话,烟是黑的。
你隐瞒了一些事,但它不排斥你。”
凌霄看着那抹金边,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他原本以为这姑娘是设局的,要么是敌人试探,要么是本地土著防外人。
可现在看来,她这套“香识人”的本事,倒像是真的靠气味和火焰判断真假。
而且她说得没错——他确实没说实话。
他没提家族覆灭,没提穿越,也没说自己体内真气尚未完全恢复。
“那你呢?”
他问,“一个人住这儿?
不怕林子里的东西?”
她收回手,香铲轻轻插回腰间袋中:“怕,但也得有人守着这炉香。
它是屏障,也是信标。
若我不在这儿点着,这片林子的毒气早就漫到别的地方去了。”
凌霄环顾西周。
这才注意到,小屋周围的空气确实比远处干净,银色光点几乎消失不见,连地面都显得干燥些。
“所以你是……清毒的?”
“算是吧。”
她点头,“名字叫云裳。
这屋子是我师父留下的,我守到现在。”
凌霄看着她。
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形纤细,可站姿稳得很,肩不塌,腰不弯,显然是练过功夫的。
加上那一手奇香,还有刚才那股莫名的安抚之力……他心里警铃没完全放下,但己不像最初那样如临大敌。
“那你这香,能不能再给我来点?”
他活动了下手腕,“我那点水不急,倒是这身毒,再拖下去手脚就得废一半。”
云裳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转身走向屋门。
她拉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取出一个陶瓶,瓶身刻着细密纹路。
她拧开盖子,倒出一小撮粉末,洒进香炉。
火苗“噗”地涨了一寸,青烟转为淡粉,随即化作薄雾向西周弥漫。
凌霄刚想靠近些,忽觉脚下一沉。
地面软了。
他立刻后跃一步,却发现不只是脚下——整片空地的泥土正在微微下陷,像是被什么从地下吸动。
香炉中的雾气也突然凝滞,不再扩散,反而朝中心收缩,形成一根垂首上升的烟柱。
云裳脸色一变,迅速抓起香铲横在胸前:“别动!
阵眼偏了!”
她话音未落,香炉底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炉底裂开一道缝,一缕黑气从缝隙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