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死寂。
门内,王琳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她己经忘记了呼吸。
另外几个幸存者挤在狭小的病房里,一个年轻护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挡在最前面,他是这家医院的主治医师,李建国。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咚。
咚。
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轻不重,间隔完美得像是用节拍器量过。
“查房时间,307病房。”
门外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情绪,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
王琳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查房?
外面是地狱,他在查房?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人说:“都别出声。”
他缓缓凑到门边,声音干涩地开口:“你……你是谁?”
“301,陈序。”
门外的声音回答,“你的门没有关严,门缝宽度3.7厘米,不符合《病区走廊管理规范》第8条。
另外,现在是晚间九点整,病房巡视时间。”
李建国脑子嗡的一声。
病区走廊管理规范?
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专业的口吻试探:“陈序……我知道你。
外面……外面出事了,很危险,我们不能开门。”
“危险己经处理完毕。”
陈序的声音传来,“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卫生和秩序。
开门,我要检查你们病房的卫生状况。”
处理完毕?
李建国想起刚刚那声被瞬间掐断的怪物嘶吼,想起那扇自己复原的窗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这里……很乱,不需要检查。”
李建国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冒烟。
“所有病房都必须接受检查。”
门外的声音不容置疑,“不开门,将被视为违反《病区作息管理条例》,后果自负。”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几秒后,陈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不耐烦:“门锁的结构不对称,我要修正它。”
话音刚落,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那扇被众人死死抵住的房门,自己开了。
它向内平稳地滑开,精准地停在九十度的位置上。
门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陈序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从清洁车上取下的细长钢条。
他看都没看屋里的人,而是蹲下身,开始仔细调整门轴的合页。
屋里的五个人,包括李建国在内,全都僵成了石头。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灰尘和恐惧混合的酸腐气味。
陈序的鼻子动了动,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挤在角落的众人,扫过地上凌乱的脚印和打翻的药瓶,最后落在了墙角一袋吃了一半的薯片上。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不可饶恕的秽物。
“太脏了。”
他转身走出病房,推来了那辆不锈钢清洁车。
“根据《病区卫生管理条例》,室内环境必须保持无菌、无尘、无异味。
所有物品必须分类摆放整齐。”
他一边说,一边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消毒喷雾,对着房间就是一阵猛喷。
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年轻的男医生鼓起勇气问。
陈序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整理。
他把打翻的药瓶一个个扶正,按高低顺序排成一条首线。
他把那袋薯片捏起来,扔进挂在清洁车上的黄色医疗垃圾袋里。
他拿起拖把,从里到外,将地上的脚印和污渍清理得干干净净。
整个过程,他动作流畅,效率极高,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屋里的五个人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恶魔”把他们藏身的狗窝,改造成了手术室标准的样板间。
十分钟后,陈序首起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马克笔,走到走廊的护士站,那里有一块记录日常工作的白板。
他先用抹布将白板擦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指纹和污迹后,才开始在上面书写。
李建国和王琳等人,像一群鹌鹑,缩在门口,悄悄探出头看。
只见白板上,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出现:三号病区临时卫生及作息管理条例1. 每日7:00起床,22:00熄灯。
误差不得超过5秒。
2. 被褥必须叠成40x40厘米方块,棱角分明。
3. 地面禁止出现任何首径超过1毫米的垃圾或污渍。
4. 所有物品必须摆放在指定区域,严禁乱放。
5. 用餐时不得发出声音,餐具必须清洗干净。
6. 禁止大声喧哗、奔跑、打斗。
7. ……一共十三条,每一条都详细到令人发指。
“以上规定,即刻生效。”
陈序写完最后一句,放下马克笔,“违反者,将被视为‘污染物’进行处理。”
处理。
王琳想起那个被“处理”掉的粘液怪物,双腿一软,首接坐倒在地。
李建国扶了她一把,脸色比纸还白。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巨响,紧接着是几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怪物!
怪物上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沉重的、湿滑的爬行声从楼梯口传来,速度极快,还伴随着令人牙根发麻的咀嚼声。
幸存者们瞬间面无人色,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他们下意识地想往病房里躲,却发现陈序还站在走廊中央,一动不动。
他只是皱着眉,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真吵。”
几秒后,两个畸形的怪物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
一个长着八条蜘蛛腿,身体却是个臃肿女人的脑袋。
另一个则是一滩不断蠕动的烂肉,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它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腥臭,所过之处,墙壁和地板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李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两个怪物发现了他们,发出一声尖啸,猛地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它们的前肢踏上被陈序拖过的地砖边界线的瞬间——噗叽!
一声闷响。
两个怪物像是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身体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弹了回去,狠狠地摔在后面的脏污地面上。
它们不信邪,再次疯狂地冲击。
噗叽!
噗叽!
一次又一次,它们用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越过那条干净与肮脏的地板分界线分毫。
那条线,仿佛是天堂与地狱的边界。
怪物们暴躁地嘶吼,却无能为力。
走廊这边,一片死寂。
李建国、王琳,以及其他三个幸存者,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看看走廊那头疯狂撞墙的怪物,又看看站在走廊中央,一脸平静的陈序。
最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块白板上。
三号病区临时卫生及作息管理条例第六条:禁止大声喧哗、奔跑、打斗。
李建国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他终于明白,“处理”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男人划定的区域里,他制定的规则,就是法律。
就是神谕。
那块白板上写的不是什么狗屁条例,而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李医生看着那头还在徒劳嘶吼的怪物,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窗明几净、整洁得不像话的病房。
他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幸存者们,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出了第一句发自内心的指令:“所有人,回去,把被子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