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沁凉,树叶簌响,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停在路旁。
“小汐,到了。”
齐飞走下车,去拿黎汐的行李箱。
过了一会,副驾驶上的女孩才推开门。
微风将秀发吹起,露出一张精致皙白的脸蛋。
只是那双圆弧杏眼像失了光芒,比夜色还暗淡落寞。
齐飞扣下后备箱,走了过来,“小汐,走吧。”
黎汐垂着头,没说话。
片刻,她才抬起那双微红的眼睛,轻声问道:“齐叔叔,真的是我爸让你带我过来的吗?”
齐飞眸间闪过一瞬慌乱,他抿了抿唇角,声音诚恳了些,“黎总说这里很安静,你会喜欢的。”
“……好。”
黎月耷拉下濡湿的长睫,没再说话。
幽暗的小巷弥漫着一层薄雾,宛若一张沉寂的蛛网,随时能将人吞噬殆尽。
齐飞推着行李箱走在前头,黎汐就在后面低头跟着。
她沉默不语,任由齐飞领着她穿过一条一条小巷杂路。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行李箱碾过的声音。
还有心底积压的嗫语——还能去哪,能够去哪……两个声音一起一伏,将黎汐缠上一串生锈的桎梏。
“你还有脸回来。”
低沉戾然的声音兀然打破这份宁静下一秒,齐飞就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人半跪在地上,行李箱也被甩到了一旁。
黎汐倏地抬起头,愣怔的昳眸笔首看向前方。
藤黄的路灯下,男人的身形被修剪得利落颀长,冷峻的五官还染着未散下去的戾气。
仿佛一匹攀上悬崖的孤狼,下一瞬就能将人咬得血肉模糊。
“铭泽……”齐飞用手撑起半个身体,刚想站起来,又被挨了一拳,倒了下去。
沈铭泽拎起齐飞的衣领,眉宇间满是厌恶,“别喊我名字,你不配。”
被他打了两拳,齐飞也不作任何反抗。
他片刻抬起头,含血的唇瓣微微抖颤道:“我回来,是真的有事……”“有事,才记得给我回来。
老头病倒在床,一句句喊你名字的时候,你tm在哪!”
沈铭泽手臂上的青筋结扎暴起,他用力攥了一下齐飞的衣领。
怒斥着:“你说话呀!”
齐飞唇线紧抿,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落败地垂下眼。
沈铭泽冷嗤一声,“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说完就往齐飞胸口踹了一脚。
“齐叔叔!”
黎汐跑了过去,慌乱地扶起倒在地上的齐飞,“齐叔叔,你没事吧?”
黎汐抬起头,刹那间对上一双沉黑的眸子。
淡薄的月光勉强穿出浓云,一丝素晖流连在两人身上,身影一矮一长交汇成点。
“呵。”
沈铭泽掠过黎汐,看向地上的齐飞,“怎么,带女人回来分家产吗?
真以为这里能一首供着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齐飞勉强站起来,他看着沈铭泽,慢慢道:“这是我老板的女儿,我回来也不是要分家产的……”“之前为什么不回来?”
沈铭泽打断他的话,声音笔首冷冽,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齐飞愣了一下,他梗着脖子想说什么,“我……我……”蜷缩的手指颓落下去,终究没说出个缘由来。
沈铭泽抵了低后牙槽,他抬起手指着齐飞,咬牙切齿道:“你爸真是养了个白眼狼!”“铭泽——”齐飞站起来,抓住沈铭泽的衣角,他后背半弯着,诚恳抰求:“看在我爸照顾你这么久,你再帮帮我,好不好?”
“放手!——”沈铭泽被什么刺到,用力甩开了齐飞的手。
下颚骨因为怒气紧绷如刀,深邃的眉眼也沉寂谷底,没有半点人情。
“齐飞,别说那两个字,我都替你羞愧。”
沈铭泽掀起眼,扫过站在一旁局促惶恐的女孩,目光回到齐飞脸上,一字一顿。
“带着你的东西,给老子滚。”
沈铭泽说完,就转身决然往小巷里头走去。
几秒后,是一声铁门重重碰撞的声音。
震震发响,余音在小巷来回抵转。
黎汐懵然看着这个争执残局,全程没搞清楚半点。
可唯一点她很清楚女孩抬起皙白小脸,清澈的昳眸看向那幽深的小巷。
那个男人,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齐飞站起身,他看着路灯下身形消瘦的黎汐,轻抿了抿唇,抉择犹豫着。
“齐叔叔……”黎汐看向他齐飞僵硬的脸,挤出一个些许抱歉的表情。
“小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黎汐微微蹙眉,呢喃问:“……什么?”
齐飞将甩在一旁的行李箱捡起,他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皮箱上的泥渍,慢慢走了过来。
“齐叔叔……”黎汐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她抬起头,目光夹杂一丝诧然和不解,“……你就这样丢下我了,我连在哪住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齐飞叹了一声,“小汐。”
他走了过来,将行李箱递到黎汐手里。
他握着黎汐的肩膀,慢声叮嘱:“我己经把你学籍弄到南皖这里了,你要在这里好好待着,听话。”
他顿了顿,接着道:“……沈铭泽会帮你的。”
齐飞转身要走,黎汐一把抓住。
“齐叔叔……”黎汐眼底蓄起一圈泪,她料想过一切坏情况,却忽略最坏的一种。
黎汐声音愈发哽咽:“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
“小汐。”
齐飞回头看着只有16岁的女孩,心口的愧疚翻涌成团。
“记住叔叔的话,好好把高考考完,一切会变好的。”
手指被一点点掰开,身影也混入浓雾中。
黎汐低垂下眼,睫羽盖住眸底黯然。
又一次这样被这样抛下——黎汐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了下去。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进泥里。
她紧紧缩成一团,颤抖的薄背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一样。
“爸……为什么……为什么没人肯要我。”
“爸……我好想你。”
天空应景落起细雨,将路灯下的女孩淋得干脆。
她以为她强忍委屈,硬挨苦楚,一切就能变好了。
可这一次,真成了无家可归的漂泊孤草。
泪水和雨水揉混在一起,黎汐一抽一哽,抖颤的模样,哭得狼狈又可怜。
蓦然,一抹阴影拢在头顶。
黎汐看着眼前的黑色运动鞋,愣了许久才抬起头。
视线中的男人拿着一把黑伞,五官被灯光柔化模糊,像供奉在殿前的神明。
黎汐眨了眨眼,最后妥协下来。
应该是梦吧,梦里才会有人为她遮雨,梦里才会遇见心软的神明。
“求求你……”黎汐缓缓朝“神明”伸出手,眼里莹光涟漪,宛若一只湿漉漉的小白兔。
“……求你……”被雨水浸湿的纤指无力垂下,黎汐也往后倒去。
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狼狈的身体接连跌进一个温热的胸怀。
“……别丢下我”黎汐鸦睫一垂,嫣红的眼尾滑落一滴莹泪。
——这是她最后对神明许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