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墨镇的冬天,总是来得又早又猛。
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浸透了水的破棉絮,沉沉地压在低矮的土坯房和光秃秃的树梢上,吝啬得连一丝阳光都不肯施舍。
呼啸的北风卷着地上的碎石和枯草,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镇子边缘的破屋区,一间歪斜欲塌的土坯房里,石砚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饿醒的。
他蜷缩在一堆早己被潮气浸得发黑、硬邦邦的稻草里,身上只盖着一件打满补丁、勉强能蔽体的单衣。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条小蛇,顺着衣领、袖口和裤脚的破洞钻进来,紧紧地缠绕着他瘦弱的身体,让他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肚子里更是空得发慌,一阵阵尖锐的绞痛从胃里传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肚子,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冰凉的,还有肋骨清晰的轮廓——那是长期营养不良留下的印记。
石砚今年十岁,是个孤儿。
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的父母在镇上的小酒肆里被几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杀害。
那天晚上的雷声、雨声,还有父母最后的惨叫声,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碎墨镇的"丧门星"。
没人愿意收留他,没人愿意给他一口饭吃。
人们见了他,要么像见了瘟疫一样远远躲开,要么就用鄙夷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还会骂上几句"小丧门星"、"野孩子"。
他只能靠着在镇外的弃文谷里捡破烂为生,偶尔能换几个铜板,买一个最粗糙的窝头,勉强填饱肚子。
石砚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生疼。
他挣扎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小小的身子在寒冷中缩了缩。
他走到破屋唯一的窗户边,推开那扇早己破烂不堪的木窗。
窗外,寒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呼啸而过。
天空依旧是那种压抑的铅灰色,看不到一丝光亮。
几只黑色的寒鸦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叫声,更添了几分萧瑟和凄凉。
石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紧贴着皮肤的地方,藏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残砚。
那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砚台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通体黝黑,触手生凉,边缘缺了一大块,看起来毫不起眼。
但石砚却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它,无论走到哪里,都紧紧地揣在怀里。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块残砚。
冰冷的砚台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微微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气息,让他冻得发僵的手指稍微暖和了一点。
"爹,娘……"石砚喃喃地低语着,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悲伤和倔强,"我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的。
"他知道,再这样待在破屋里,迟早会被冻死或饿死。
他必须去弃文谷,必须找到能换钱的东西。
石砚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破衣服,又把残砚往怀里塞了塞,确保它不会掉出来。
然后,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之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雪粒打在他的头上、身上,很快就融化了,浸湿了他单薄的衣服。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碴上,疼得他脚趾发麻。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目标很明确——弃文谷。
那是碎墨镇外的一片巨大山谷,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盛产优质的砚台和墨锭。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这里渐渐荒废了,成了镇上人倾倒垃圾和废弃物的地方,也成了石砚赖以生存的"宝库"。
石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只有那只盘旋在树梢上的寒鸦,还在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在为这个在绝境中挣扎的少年,唱着一首悲凉的歌。
而他怀中的那块残砚,在风雪的包裹下,那丝微弱的温润气息,似乎又浓郁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