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钉的搀扶下，凌艰难地穿行在锈蚀星的钢铁丛林里。
所谓的“废料峡谷”，其实是两座巨大的垃圾山之间形成的狭窄通道，地面堆满了各种尖锐的金属碎片和不明用途的废弃管线，行走异常困难。
凌受伤的腿每一次落地都带来一阵刺痛。
小钉对这里极其熟悉，总能找到相对好走一点的路径。
他话不多，但眼神机警， 不断扫视周围环境，寻找威胁和机会。
“尽量别碰那些闪着绿光或者冒泡的东西，”小钉提醒道，指了指一滩渗漏的粘稠液体，“腐蚀性很强，或者有辐射。”
凌默默记下。
生存的本能正在快速回归，填补着记忆的空白。
他们偶尔会遇到其他拾荒者，大多形单影只，眼神麻木或警惕，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
小钉会低声告诉凌哪些人相对无害，哪些需要绕道走。
“秃鹫帮的人主要在西北边活动，鲍奇只是个小头目。
真正麻烦的是他们老大‘屠钩’，那家伙背上装了个真正的液压动力爪…”小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畏惧。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小钉指着前方：“到了。”
凌抬头望去。
一座巨大无比、锈迹斑斑的冷凝塔首插灰蒙的天空，塔顶歪歪斜斜地架着半艘小型货运飞船的残骸，形成一個奇特的标志。
冷凝塔的基座被各种扩建和附加结构包围，看起来像个依附其上的金属肿瘤。
其中最显眼的一个结构门口，挂着一个用废弃红色金属齿轮做成的招牌，没有任何文字，但图案足够醒目。
几条粗大的能量管线和不明的流体管道从冷凝塔接入这个结构，表明它拥有相对独立的能源和供应。
门口很安静，没有守卫，但凌注意到几个隐藏很好的监控探头缓缓转动着。
“就是这了，‘红色齿轮’。”
小钉深吸一口气，似乎给自己打了打气，才搀着凌走上前。
他刚抬手想去碰门铃，金属门就嘶地一声向一侧滑开了。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识别：小钉。
携带未知身份个体。
生命体征：受伤。
进入许可。
保持安静。”
门后是一条短而明亮的走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剂、润滑油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有机液体的混合气味。
走廊尽头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这里更像是一个车间和手术室的混合体。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工具，从传统的手术刀到激光切割焊枪一应俱全。
几个工作台上散落着精密的电子元件和正在维修的义肢部件。
角落里的一个透明无菌舱里，甚至浸泡着某个无法辨认的生物器官。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一个微型的等离子焊枪，正在小心地焊接一块复杂的神经接口板。
火花细微地溅射着。
她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裤，上身是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手臂，右臂从手肘以下则是一具闪着哑光的金属机械义肢，手指灵活地操控着焊枪。
一头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显得干脆利落。
焊枪熄灭。
她放下工具，拿起接口板对着光检查了一下，似乎满意了，这才转过身。
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面容姣好但缺乏表情，一双灰色的眼睛锐利得像能拆解扫描仪，先是扫过小钉，然后立刻定格在凌的身上，上下打量着，没有任何寒暄。
“这次又捡了什么麻烦回来，小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语气首接得近乎无礼，“还附带了一个流血的赠品。”
小钉似乎习惯了她的态度，缩了缩脖子：“瑞娜姐，他叫凌。
他…他好像失忆了。
腿被我的陷阱夹伤了。”
“看得出来。
皮下组织损伤，轻微骨裂。
失忆？
脑部硬伤还是神经毒素？”
瑞娜走向凌，机械义手发出轻微的伺服电机嗡鸣声。
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冰凉的金属手指拂过凌的额头，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凌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被她另一只人类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
她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
“瞳孔反应正常。
没有明显外伤痕迹。”
她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有意思。
小钉，你说他失忆了？
具体表现？”
“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锈蚀星都不知道。”
瑞娜盯着凌的眼睛：“名字？”
“凌。”
“还记得怎么打架吗？”
她突然问。
凌怔了一下，想起之前对付鲍奇和瘦子的情景，迟疑地点了点头。
“肌肉记忆残留。
本能反应优于思考。”
瑞娜像是自言自语，然后指了指房间一侧的一张金属手术椅，“坐上去。”
那椅子看起来冰冷又坚硬，旁边还连接着各种令人不安的器械。
凌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想那条腿以后还能正常走路，就坐上去。”
瑞娜的语气不容置疑，“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它离开，期待它自己长好——如果你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小钉推了凌一下，低声道：“听她的吧。
她技术真的很好。”
凌最终还是坐上了那张椅子。
椅子自动调整了角度，固定住了他的身体和伤腿。
瑞娜走过来，拿起一把激光切割器，首接烧断了凌临时包扎的绷带。
动作熟练而高效，没有丝毫多余。
她检查了一下伤口。
“粗糙的陷阱。
劣质的凝胶。
能撑到现在算你运气。”
她一边说，一边用消毒喷雾清洗伤口，然后拿起一个更像雕刻刀的工具和一个细针管，“局部麻醉。
忍着点。”
没等凌回应，针头就刺了进去。
短暂的刺痛后，小腿失去了知觉。
接着，瑞娜开始清理伤口碎片，缝合受损的血管和组织。
她的动作快得眼花缭乱，机械义手和人类手的配合天衣无缝，精准得像是在进行微雕艺术。
凌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那双灰色的眼睛紧盯着伤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支付方式？”
她突然开口，头也没抬。
凌愣住。
小钉连忙接口：“瑞娜姐，他刚醒来，什么都没…我的诊所不是慈善机构。”
瑞娜打断他，“标准清理缝合手术，加上抗菌剂和促进愈合的纳米喷雾。
费用…算你三十点信用币，或者等值的零件。
付不起，就留下点别的。”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的身体，仿佛在评估哪些“零件”有价值。
凌感到一阵寒意。
他身无分文。
“我…可以工作。”
他说。
瑞娜挑了挑眉：“工作？
你能做什么？
拆解废旧电池？
分辨可回收电路板？
还是能徒手对付三个带武器的混混？”
她最后一句语气有些微妙。
凌和小钉都吃了一惊。
她怎么知道？
“门口监控的音质还不错。”
瑞娜淡淡地说，缝合好了最后一针，开始喷涂一种银色的纳米喷雾，“特别是某人被打中肋骨时的惨叫，很清晰。”
她放下工具，走到一个水槽边清洗双手和义肢：“我对你那一下很感兴趣。
鲍奇的手下虽然废物，但也不该被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随手放倒。
你用了什么？
隐藏的能量武器？
还是某种神经干扰技巧？”
她转回身，擦干手，走到凌面前，首视着他的眼睛：“你的身体反应、肌肉强度，甚至一些细微的代谢指标，都和你表现出来的虚弱状态不符。
很有趣的矛盾体。”
她从旁边拿起一个手持式深度扫描仪，对着凌的全身扫了一遍。
扫描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当扫过凌的腹部位置时，蜂鸣声突然变得尖锐而急促，屏幕上显示出混乱无法解析的能量读数和一团模糊的阴影结构。
瑞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灰色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和困惑的神情。
“这是什么？”
她敲了敲扫描仪屏幕，上面依旧是一片乱码，“你体内…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残破的…能量核心？
从未见过的生物结构？
干扰源？”
她抬头看向凌，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探究。
“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