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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发表时间: 2025-09-25
格斗训练馆里弥漫着汗味、橡胶味,还有年轻人身上特有的躁动气息。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窗,在铺着绿色软垫的地面上切出几道明晃晃的光带,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跳舞。

教官姓陈,个子不高,但脖颈粗壮,肩膀宽厚,迷彩短袖下鼓胀的肌肉线条分明,站在那儿就像一截沉稳的木桩。

他说话带着点南方口音,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能出声。

“今天,练受身!

前倒,后倒,侧倒!

都看清楚了!”

陈教官声如洪钟,目光扫过面前列队的新生,“倒下去,不是让你硬砸!

是要卸力!

把你自己当成一袋面,一滩水,怎么摔不疼,怎么来!”

他亲自示范。

前倒,身体绷首,如同门板拍下,却在触地瞬间,小臂、手掌顺势缓冲,发出沉闷却利落的一声“啪”。

后倒,更是让人心头一紧,只见他后仰、屈身、收颌、拍地,动作一气呵成,圆融得像个滚动的石磙。

侧倒亦是如此,肩背着地,化解冲击。

干净,专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看清楚没有?”

陈教官站起身,面不改色,“两人一组,轮流练习!

先从侧倒开始!

注意保护同伴,更要保护自己!”

队伍散开,各自找伴儿。

王铁柱自然又成了抢手货,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解放和李默凑成了一对。

林风左右瞅瞅,还是跟那个腼腆的男生分到了一起,他记得对方好像叫孙晓明。

“你、你先来吧。”

孙晓明有些紧张地看着林风。

林风点点头,站到垫子中央,深吸一口气——样子做得挺足。

然后,他按照记忆里教官的动作,屈膝,侧身,重心偏移……动作是那个动作,但味儿全不对。

倒下去的瞬间,他浑身关节像是生了锈,僵硬得厉害,落地的声音不是干脆的“啪”,而是拖泥带水的“嘭”,还夹杂着一声夸张的抽气声。

倒下后,他也没立刻起来,而是在垫子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胳膊,好像摔散了架。

“没、没事吧?”

孙晓明赶紧蹲下问。

“没事没事,”林风摆摆手,慢吞吞爬起来,“地太硬,硌得慌。”

轮到孙晓明。

小伙子倒是认真,虽然动作略显笨拙,有些放不开,但能看出在努力模仿教官的要领。

林风在旁边看着,嘴里啧啧两声:“哥们儿,你这不行啊,太僵硬,得放松,对,放松,想象自己是一滩烂泥……”孙晓明被他说得更加不知所措,动作更别扭了。

“林风!”

陈教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眉头紧锁,“你自己摔得跟麻袋坠地似的,还好意思指导别人?”

林风缩缩脖子,没吭声。

“你,”陈教官指着孙晓明,“别听他瞎扯。

按我教的来,动作分解开,慢一点,感受重心变化。”

孙晓明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陈教官又转向林风,眼神锐利:“你,再来一次!

我看着!”

林风苦着脸,只好再次站到垫子中央。

这一次,他倒是没再“加戏”,但动作依旧绵软无力,倒下去的时候,腰腹核心根本没收紧,软塌塌的,像个被抽了骨头的布偶。

陈教官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不像严阎王那样带着***的怒火,反而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问题的工具。

他没再训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动作不标准,力量传导有问题。

自己多体会。

下一组,练后倒!”

后倒更需要勇气和对身体的控制。

不少人看着那坚硬的地垫,眼神发怵。

王铁柱倒是虎,吼了一嗓子就往后倒,虽然动作糙了点,气势十足。

赵解放闭着眼往后躺,差点扭了脖子。

李默则是一板一眼,每个细节都力求精准,虽然慢,但没什么大错。

又轮到林风。

他站在那儿,看着地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后仰,屈身……动作做到一半,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是圆滑地后倒,而是有点歪斜地、手忙脚乱地摔了下去,***先着地,然后后背才砸在垫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他躺在垫子上,半天没动弹,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林风!

你那是后倒吗?

你那叫仰天摔!”

陈教官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火气,“收颌!

屈身!

拍地缓冲!

要领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风挣扎着坐起来,揉着后腰,一脸无辜加委屈:“教官,这……这本能反应,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就练到能控制住!”

陈教官语气严厉,“归队!

晚上自己加练!”

林风耷拉着脑袋,挪回队伍里。

周围投来各种目光,有幸灾乐祸,有鄙夷,也有单纯的看热闹。

王铁柱冲他挤挤眼,意思是“哥们儿挺住”。

赵解放一脸同情。

李默则微微摇头。

训练继续,前扑、侧倒、后倒,循环往复。

场馆里充斥着身体砸在垫子上的“砰砰”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教官不时响起的纠正口令。

林风始终保持着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每个动作都做得勉强及格,时不时还出点小洋相。

他不是这里磕一下,就是那里扭一下,龇牙咧嘴的表情就没断过。

连孙晓明后来都比他做得像样点了。

陈教官偶尔会看他一眼,眼神深邃,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要求越发严格。

训练快结束时,所有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作训服能拧出水。

肌肉酸痛,骨头像散了架。

尤其是后倒练习,不少人后脑勺震得发懵,后背一片***辣。

休息间隙,众人瘫在垫子边缘喝水。

王铁柱灌了半瓶水,抹着嘴对林风说:“风哥,你这演的……有点过啊?

陈教官那眼神,我看着都发毛。”

林风拧上瓶盖,因为疲惫,脸上那点惯常的嬉笑也淡了。

他抬眼看了看场馆另一端正在跟区队长交代什么的陈教官,低声道:“铁柱,严阎王那种,是明火,烧得旺,但看得见,能躲。

陈教官这种……是暗流,你摸不清他底下有多深。”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点:“他看我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笨蛋,倒像是在琢磨……我这身骨头,到底能经得住几下敲打。”

赵解放凑过来,小声说:“我听说,陈教官以前是特种部队的,真见过血!

比严主任那种坐办公室的,狠多了!”

李默也难得地加入了讨论,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陈教官的教学记录我看过,他带的班,格斗成绩平均分历年最高,但淘汰率也最高。

他信奉实战出真知。”

林风没再说话,只是仰头喝光了最后一点水。

水珠顺着他下巴滑落,滴在浸透汗水的作训服上。

他看着场馆顶棚纵横交错的钢架,眼神有些空。

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在这地方,露出来的锋芒,迟早被磨平。

藏起来的爪牙,也许才能咬人。

解散的哨声响起。

新生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林风落在最后,活动着依旧酸痛的肩膀脖颈,慢悠悠地晃出训练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警校的水泥路上,歪歪扭扭,像个不太安分的符号。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的训练馆。

盘着就盘着吧。

至少,得先弄清楚,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