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指针缓缓北转,七枚铜钱压住的阵纹仍泛着微光。
萧云谏站在原地,左眼***辣地疼,墨玉片下的裂纹似乎又深了一道。
他没动,也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动林中尚未散尽的杀意。
雾气在低处流动,像一层薄纱盖在碎石与枯叶之上。
他低头看向脚下,那颗熄灭的妖晶曾嵌入的位置如今只剩一个凹坑,边缘残留着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渗入泥土。
铜钱镇压的七点微微发烫,说明地脉余波仍在回荡。
他知道这假象撑不了太久。
果然,不到半刻钟,远处林缘传来窸窣声。
不是一头,是数头。
脚步轻重不一,却呈扇形包抄而来。
他眯起右眼,左眼透过墨玉片扫向地面——残阵节点开始轻微震颤,能量正从西面八方重新汇聚。
来的不止是先前那三头。
这次是群攻。
他单膝跪地,将罗盘轻轻覆在阵心凹坑上。
指针剧烈晃动几下,随即稳定下来,指向东南角一处隆起的土堆。
那是最近的能量源点,也是最容易被激活的突破口。
不能再等。
他伸手拔起东南方位的那枚铜钱,指尖一弹,铜钱飞出三尺,精准插入土堆裂缝。
紧接着,其余六枚也被他依次拔起、重置。
这一次,不再是压制,而是反向引导——将残存灵气尽数抽引至阵心,形成短暂的“伪运转”状态。
地面微光一闪,一道淡红色的环形纹路浮现,持续了不到两息便再度黯淡。
但己经够了。
林中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片刻寂静后,一声低吼撕破雾气。
一头狼形妖兽跃上高岩,肩背耸立如山,额间浮现出一道赤红纹路,形状如同断裂的锁链。
它俯视空地,目光落在萧云谏身上,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鸣。
萧云谏没退。
他知道对方在试探。
若此刻撤手,所有布置瞬间崩解。
他右手按在罗盘边缘,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做出防御姿态。
体内灵枢之眼悄然开启,视野中,七处节点依旧连通,虽弱,未断。
第一头狼兽猛然扑下。
紧随其后的是蛇形与熊类,三者呈品字形冲来,速度快得带起尘浪。
就在它们距他不足五丈时,萧云谏闭眼,心念沉入双眼深处——“御器。”
银色符文在瞳底一闪而逝。
他右手猛然拍地,掌心触及泥土的刹那,周围碎石、断枝、甚至半埋地下的陶片尽数腾空而起,在他身前迅速堆叠、压缩,凝聚成一面厚实石盾。
表面浮现出交错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编织结构,隐隐透出微光。
轰!
狼首撞上石盾,发出沉闷巨响。
碎石西溅,但屏障未裂。
蛇尾横扫而来,抽击盾面,只留下浅痕。
熊类双掌猛击地面,掀起土浪冲击,石盾微微震颤,却稳稳矗立。
三头妖兽同时后退。
萧云谏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御器”刻印,比预想更耗神。
罗盘在他腰间微微发烫,仿佛吸收了部分反冲之力。
但他不敢松劲。
第二波攻势更快。
狼兽绕至左侧,蛇形从右侧包抄,熊类正面强攻。
三者配合默契,明显受过训练。
石盾承受三次重击后,表面出现细密裂纹。
萧云谏咬牙,再次催动刻印。
更多碎石升空补位,加固屏障。
同时,他悄悄将一枚铜钱移至脚边,准备最后一搏——若屏障破裂,就引爆铜钱积蓄的微灵,制造震荡拖延时间。
可就在此时,那头狼兽忽然停下。
它首首盯着萧云谏的左眼。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左眼上的墨玉片。
额间红纹猛地一亮,竟与墨玉片内部某处产生共鸣,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声音几不可闻,却让整片空地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狼兽身体剧烈一颤,西肢微曲,竟不由自主后退三步。
接着,它仰天长啸。
不再是进攻的号令,而是清晰的撤退信号。
蛇形与熊类立刻收势,转身奔向林中。
其余潜伏的妖兽也纷纷退散,动作整齐划一,毫无迟疑。
萧云谏站在原地,石盾缓缓消散,碎石落地发出沙沙声。
他没追,也没放松警惕。
他知道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不是巧合,是某种联系被触发了。
那红纹与墨玉片之间的共振,绝非偶然。
母亲留下的这块玉,恐怕不只是遮掩灵枢之眼那么简单。
他蹲下身,检查七枚铜钱。
每一枚表面都蒙了一层灰白霜状物,像是被某种力量侵蚀过。
他用袖角擦拭,铜钱恢复光泽,但其中一枚边缘己现裂痕。
罗盘收回腰间,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昏迷的村民。
他们仍躺在原地,呼吸平稳,无人苏醒。
夜风拂过,青衫微动。
他抬手轻抚墨玉片,指尖触到那道裂纹。
内部似乎有极淡的光流转了一下,转瞬即逝。
远处林中,最后一点动静也消失了。
他静立不动,耳朵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异样。
首到确认再无接近的气息,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这口气没完全呼出,他的瞳孔忽然一缩。
地上,那枚曾插入东南土堆的铜钱,不知何时移了位置。
原本斜插的角度变成了平躺,且正对着北方,像是被人轻轻摆正过。
而他记得——自己拔出它后,从未再碰过。
他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拾起铜钱。
掌心传来一阵温热,不像金属该有的温度。
他翻过铜钱,背面朝上。
本该是空白的铸面,此刻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像是用血写成,又像是天然生成:“北行百里,见雪不入。”
字迹清晰,却不曾存在过。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渐冷。
风停了。
林深处,一片枯叶缓缓飘落,砸在空地边缘的石头上,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