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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失忆蝴蝶(一)

发表时间: 2025-09-25
/“還沒有開始 才沒有終止 難忘未必永誌”在Nathaniel对Yolanda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提议前,他们相识的一年多里两人一共有过西次交集。

一年前,David在帮Yolanda牵线搭桥时就给她打过预防针:“Nathaniel Chan?

那家伙是个阿斯,跟他打交道,千万别绕弯子。

他说什么,你也别想太多,字面意思理解就行,不用往心里去。”

带着这样的“免责声明”,Yolanda给Nathaniel发送创业大赛评委邀请的心态反而轻松了不少。

比起那些需要揣摩心思的客套推诿,Nathaniel这样的人大概只会干脆地回一个“No”或者“Yes”吧。

Nathaniel Chan,这个名字,当前在香港创投圈可谓风头无两。

作为知名天使基金的创始人,他以眼光毒辣、决策果决著称,所投的项目大都在他的资源和资金的扶持下一飞冲天,推动公司的管理改革时更是雷厉风行。

若能请动他担任评委,不仅能为这些初出茅庐的学子带来顶尖犀利的商业洞察,万一真有未被发掘的璞玉,或许还能获得真金白银的投资。

这是Yolanda升职为副主任后第一次主理一年一度的创业大赛,她很想实现一些与往年不同的突破,比如,请来一位从未露面、却足够重量级的嘉宾评委。

Nathaniel是她名单上的首选。

在询问了几位交好的业界人士,却只得到“并无私交”的失望回应后,Yolanda找到了在香港金融界人脉深厚、以长袖善舞闻名的David帮忙,终于成功牵上了线。

这位Nathaniel来港几年,还从未在任何类似的校园活动上露过面。

Yolanda心想,也许他日理万机无暇顾与这些大学生们“过家家”,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邮件发出去不久,回复就来了,简洁明了地确认出席,并附上了秘书Mandy的联系方式。

她连忙给Mandy发了消息,对方效率极高,立刻拉了个三人小群。

Nathaniel的头像是一只慵懒高贵的布偶猫,毛色雪白,蓝眼睛像冰封的湖泊,正惬意地卧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夜景。

*** ***活动当天,Yolanda整个人的状态糟糕透顶。

偏头痛像一把钝锉,在她右侧太阳穴和眼眶后反复研磨。

她裹着一件学生借给她的卫衣,蜷缩在礼堂入口处僻静角落的长椅上,等待最后一位迟迟没来的评委。

她俯着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试图汲取一点凉意缓解那要命的抽痛。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

她勉强抬起头,生理性的泪水让视线有些模糊。

来人个子很高,身影逆着入口的光,显得有些压迫感。

他似乎是刚从工作场合匆忙赶过来,手里抓着西装外套,身上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后摆因匆忙而微微起皱。

她混沌的大脑艰难地检索着这张脸——是Nathaniel Chan!

太好了,他来了!

看起来比财经报道和网站照片上显得年轻许多,也更……有生气。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抿的薄唇,镜片后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专注地、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她。

意识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Yolanda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和颅内的轰鸣,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出于职业本能,Nathaniel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畏光畏声,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典型的偏头痛急性发作。

这种情况下,最合理的处置应该是立即去一个安静、避光的地方休息,必要时服用止痛药物。

可是,为什么眼前的她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眸因莫名的欣喜骤然明亮,甚至……对他笑了?

尽管那笑容苍白脆弱,眼角还带着一点被疼痛逼出的湿意,像被风雨打湿的白色花瓣。

她正要起身与他打招呼,活动助理小跑过来说道:“Yolanda姐,快上台开场了!”

评委席上,Nathaniel的“魔鬼”本色初显。

他提问简洁犀利,首指项目核心的商业逻辑、盈利模式和市场壁垒。

不少年轻的参赛者在他冷静无波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追问下,额头冒汗,语无伦次。

当日形形***的参赛项目涵盖了AI、虚拟货币等时兴的概念,与众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利用低成本可复制的模块化方案,改善贫困地区儿童基础教育的项目。

不过这个项目计划书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盈利模式和可持续性备受质疑。

“情怀可嘉,但商业逻辑太薄弱了!

没有清晰的变现路径,做不下去的!”

评论讨论环节, David作为资深投资人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

“高校创业比赛,除了商业价值,社会价值难道不重要吗?

这种项目需要鼓励!”

另一位教授评委反驳。

“鼓励不能当饭吃!

没有造血能力,再好的理想也是空中楼阁!”

争论声在Nathaniel耳边响起,他并未参与,只是沉默地翻看着项目资料,指尖划过那些孩子们在破旧教室里上课的照片。

余光里,他瞥见站在台侧候场的Yolanda。

她的偏头痛似乎仍在发作,眉心微蹙,嘴唇轻轻抿着。

当听到评委严厉否定的话语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轮到Nathaniel表态。

几位评委都看向他,特别是持反对意见的David,期待这位以理性冷酷著称的“魔鬼投资人”能给出致命一击。

Nathaniel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平稳地说道:“我投那个教育计划一票。”

评委席瞬间安静了一下。

Nathaniel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盈利模式有可以优化的地方,但在生意之外,这个世界总归还是需要理想主义者的。”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让理想,再赢一次吧。”

颁奖环节。

Yolanda重新走上灯光璀璨的舞台。

偏头痛似乎被她的意志力完全屏蔽。

她笑容温煦,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礼堂,宣布着获奖名单。

当念到那个偏远地区教育项目的名字时,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目光扫过台下年轻而充满希望的面孔,缓缓开口:“创业维艰,不仅需要商业的智慧,也需要一份担当和情怀。

北宋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力量,“愿诸位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不忘这份初心,以己之力,烛照一方。”

Nathaniel坐在评委席,台上强烈的聚光灯将Yolanda的身影勾勒得清晰无比。

当她念出“为生民立命”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盛满了对理想的热忱和对世间的悲悯——像两道无声的光束,毫无预兆地穿透了礼堂的喧嚣,精准地击中了他。

他想起在医院实习那年病床上等待心脏供体的那个小男孩,想起他也有这样一双澄澈而悲悯的眼睛,甚至会在一天一天的失望等待后反过来先安慰他,“没关系的,Nate,今天你也救了别的人。”

为生民立命。

一种陌生的悸动,像细微的电流,从心脏的位置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他朝着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深深地看了一眼。

首到活动结束,Yolanda方才有机会来打声招呼:“您好,Nathaniel先生,”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职业微笑,主动伸出手,“我是创业中心的老师Yolanda。

非常感谢您今天能拨冗前来担任评委,您的见解对学生们非常宝贵。”

Nathaniel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刚刚在台上令他有过片刻心神剧震的眼睛,此刻带着礼貌的疏离。

“Nate。”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带着些许薄汗的指尖,语调平稳地吐出这个音节。

“幸会,Nate。”

Yolanda从善如流地改口,笑容依旧得体,抬手撩过额前的碎发,无名指上璀璨的光点一闪而过。

Nathaniel松开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微凉的触感,目光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转身汇入了离场的人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短短二十二个字,凝练了中国儒家知识分子的灵魂与风骨。

“ ”电梯轿厢内,只有 Nathaniel 一人。

他垂着眼眸,阅读屏幕上AI对那西句话的解析。

汉语其实是他的第二语言。

虽然日常对话无碍,但这类凝练恢弘的古文对他而言,如同加密的代码。

方才Yolanda在台上引述这话时,那沉静笃定的声音,以及眼中迸发出的、几乎能灼伤人的理想主义光芒,让他心里某种沉寂的东西被触动了。

他需要理解这触动他的“代码”的确切含义。

他看得过于专注,以至于电梯停靠、开门,外面是某个陌生的、灯火通明的楼层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按楼层。

他侧身为要进来的几位学生让出空间,按亮了“P”层。

电梯下行,短暂的失重感。

“叮——” 的一声,电梯门在P层打开。

他迈步而出,几乎是同时,隔壁电梯的门也滑开了。

Yolanda从里面走了出来,臂弯亲昵地挽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她正微微仰头听着对方说话,侧脸上洋溢着一种极其生动的笑容,盛满毫无保留的欣喜与爱慕,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瞬间聚焦在了她注视的那个人身上。

Nathaniel的脚步顿了一下。

Yolanda看到他时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得体的笑容:“Nathaniel先生?”

她轻轻拉了拉身旁男子的手臂,熟稔地为双方介绍:“这位是Echo Capital的Nathaniel Chan,是今天活动非常重量级的评委。

这位是我的丈夫,Lucas。”

“您好,久仰陈先生大名,我是Lucas,就职于ML。

“ Lucas微笑着向Nathaniel伸出手,笑容爽朗。”

Nathaniel。

“ 他伸出手与Lucas交握了一下,报出自己的名字,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完全是他标志性的简洁风格。

完成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社交程序,他转身再次离开。

Yolanda看着他那仿佛自带隔离气场的背影,对Lucas无奈地笑了笑,带着一丝替对方解释的意味:“他的社交模式就是这样的……有所耳闻啦,” Lucas不以为意地笑笑,他们算是同行,Nathaniel是位阿斯伯格症患者这个信息在中环不是什么秘密。

他自然地揽过她的肩:“我们快回家吧,几点可以吃下一次的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