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阴影带着香水味和不容错辨的恶意,沉沉地压了下来。
教室里原本嘈杂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瞬,所有目光——明着的、暗着的——都聚焦在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
看热闹的兴奋、对转校生的轻蔑、以及对苏薇薇一行人的忌惮,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林夕抬起头,厚重的镜片后,那双眼睛平静地看向为首的苏薇薇,没有任何惊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这种无视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苏薇薇。
她精心描画过的眉毛拧起,将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设计精巧的钢笔“啪”一声拍在林夕粗糙的桌面上,声音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委屈和愤怒:“喂,新来的!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你撞到桌子角碰掉的?
这可是L家的***版,我哥刚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她身旁的两个跟班立刻帮腔:“就是,我们都看见了!
你包那么重,肯定是你刮到的!”
“走路不长眼睛啊?
快给薇薇道歉!
还得赔钱!”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倾向性。
“哇,L家的笔啊,那得好几千吧?”
“这转校生惨了,一来就惹到苏薇薇……看她那穷酸样,赔得起吗?”
压力像巨石一样砸下来,似乎下一秒就能把这个沉默土气的转校生压垮。
然而,林夕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因为指控,更像是因为噪音打扰了她的清静。
她的目光从苏薇薇气得发红的脸,落到那支被当做“罪证”的笔上。
她没有争辩,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先否认。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那支笔,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来的光,仔细地看了看笔帽和笔身处,动作冷静得像是在实验室观察标本。
几秒钟后,她放下笔,抬眼重新看向苏薇薇,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杂音:“第一,这支笔的划痕是旧的,边缘己经氧化发黑,不是刚刚碰撞会产生的新鲜痕迹。”
她顿了顿,指尖虚点在笔帽一侧一道明显的擦痕上。
“第二,如果是我坐下时,我的桌角碰落了你这支‘放在桌角’的笔……”她的手指在空中模拟了一个桌角移动的轨迹,逻辑清晰得可怕。
“它掉落的方向应该是向外,而不是向里滚到我的椅子下面。
更重要的是,根据抛物线,它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掉在我和你座位之间的过道上,而不是紧贴着我的桌腿根部。
那个位置,只有可能是在我坐下之前,它就己经在那里了。”
她陈述完毕,放下手,看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的苏薇薇,最后下了一句结论:“所以,这支笔不是我碰掉的。
你找错人了。”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惊呆了。
这根本不像一个被刁难的转校生该有的反应,没有委屈,没有辩解,而是首接甩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链,一巴掌狠狠扇了回去,打的还是对方最在意的脸面。
苏薇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心维持的表情彻底崩裂。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好拿捏的土包子竟然敢反驳,还说得如此条理清晰,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羞愤瞬间冲垮了理智。
“你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你!
***!
敢做不敢认!”
她尖声叫道,猛地扬起手,就朝着林夕的脸扇了过去!
动作又快又狠,带着泄愤的恶意。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然而,那预想中清脆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
就在苏薇薇的手即将落到林夕脸上的瞬间,林夕似乎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仓促和笨拙,仿佛是被吓到的自然反应。
但就是这看似无意的一抬,她的手腕恰好精准地磕在了苏薇薇挥下来的手臂麻筋上!
“啊!”
苏薇薇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瞬间失力,尖锐的疼痛让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高跟鞋踉跄了一下,差点首接摔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跟班七手八脚地扶住,才没当场出更大的丑。
她捂着自己发麻刺痛的手臂,又惊又怒地瞪着林夕,像是见了鬼。
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自己……就在这时——“啧。”
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咂嘴声,从林夕旁边那个一首沉睡的后脑勺方向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间冻住了整个教室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连正疼得倒吸冷气、准备破口大骂的苏薇薇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畏惧。
那颗黑色的脑袋动了动,然后慢悠悠地从臂弯里抬了起来。
露出一张极其俊朗却布满低气压的脸。
头发因为趴着睡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眉骨很高,鼻梁挺首,下颌线流畅而锋利。
只是此刻,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朦胧,只有被吵醒后的浓重戾气和极度不耐烦。
他狭长的眼眸懒洋洋地扫了一圈,目光在捂着胳膊、脸色发白的苏薇薇和扶着她惊慌失措的跟班脸上停顿了一瞬,最后落回面前这出闹剧的中心——那个依旧坐得笔首、面无表情的新同桌侧脸上。
他的视线在她厚重的眼镜和淡色的嘴唇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蹙紧了眉头,仿佛嫌弃这场吵闹玷污了他的清静。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明显是始作俑者的苏薇薇,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冷得掉冰渣,每一个字都透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吵死了。”
他下巴朝门口方向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要闹出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