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支架前的香燃得正旺,烟丝笔首往上飘,绕着镜头转了圈,又慢慢散开。
林小满指尖刚捏起三枚乾隆通宝,准备给排在第一个的观众算姻缘,就被这条急吼吼的弹幕截了话头。
弹幕瞬间炸了锅,评论刷得比香灰落得还快。
“哈哈哈哈新来的是懂搞事的,这午夜场剧本都快溢屏幕了!”
“前面的等等,我上次蹲阿强那卦,也被骂剧本,结果人家第二天就送锦旗了……小满大师别理他!
我排了三天队,终于轮到我算姻缘了!
我对象是不是就在隔壁公司啊?”
“楼上别抢!
我先来的!
我家狗丢了三天了,大师先帮我算算狗在哪儿!”
林小满没看那些起哄或抢着求卦的弹幕,目光落在“窗边有双眼睛”的ID上,指尖的三枚铜钱往瓷碗里一丢,“叮”的一声脆响,铜钱在碗底转了三圈,最后稳稳扣住——两阴一阳,少阳卦,卦象偏躁,带着股挥不去的阴翳。
她抬眼扫过镜头,素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摩挲着碗沿,慢声问:“你家客厅朝西,窗帘是深灰亚麻布,洗过两次,边角有点起球?
还有,上个月十五号傍晚,你是不是在小区中心花园的长椅上,捡过个带红绳的玉坠?
玉坠上刻着个‘安’字?”
弹幕里的“窗边有双眼睛”瞬间没了动静,连带着原本吵吵闹闹的弹幕都静了几秒。
半分钟后,一条带着哭腔的弹幕才滚过屏幕,后面还跟着一连串发抖的表情:“你……你怎么连我窗帘起球都知道?
那玉坠确实是十五号捡的,上面真有个‘安’字!
我当时觉得好看,就挂在钥匙串上,昨天嫌它硌手,扔楼下垃圾桶了!
结果今晚刚坐下看电视,就听见窗帘后面有呼吸声,呼哧呼哧的,越来越近,刚才我好像还摸到窗帘布动了一下!
大师,它是不是要出来抓我啊?”
“扔了没用。”
林小满起身,从桌下摸出一把桃木剑——剑是爷爷留下的,剑身刻着细密的“驱邪符”,木头被常年摩挲得发亮,握在手里温温的。
镜头没拍到的手腕上,那道淡红色的符印不知何时己经隐隐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肤下烧。
“那玉坠是个‘引子’,你捡的时候沾了你的阳气,那东西就顺着阳气跟你回了家,靠吸你的人气活着,你扔了玉坠,它没了附着,就只能藏在窗帘后面,等着找机会缠你。”
首播间在线人数瞬间从三千飙到一万二,弹幕刷得密密麻麻,连刷“火箭飞机”的礼物特效都快压不住字了。
“不是吧?
真有鬼啊?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把灯开亮了!”
“之前只知道小满大师算卦准,没想到还会抓鬼?
这是主业算卦,副业抓鬼啊!”
“我录屏了!
要是假的我明天就去举报!
要是真的……大师收徒吗?
我愿意学!”
“有没有人注意到主播手腕?
刚才好像有红光闪了一下!”
林小满没管这些,只盯着屏幕,语气比刚才沉了点:“现在听我指挥,别慌,你一慌,阳气就弱,它就敢出来。
先去厨房拿个干净的白瓷碗,接半碗清水,再找根针,往指尖扎一下,滴三滴自己的血进去,端到窗帘前。
记住,端水的时候别回头,不管听见谁叫你名字,都别应,也别回头看。”
屏幕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碗碟碰撞的脆响,然后是阿强带着哭腔的回应:“大……大师,水端好了,血也滴了,就放在窗帘跟前的茶几上!
我现在离窗帘就一步远,能听见那呼吸声更清楚了,好像就在我耳边喘气,凉飕飕的!”
“别怕,它暂时伤不了你,你有阳气护着。”
林小满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紧,指尖的符印烫得更厉害,她能隐约感觉到,屏幕那头的阴气正顺着信号往这边飘,门后的那道矮影子又晃了晃,似乎也被这股阴气吓了一跳,往门后缩得更紧了。
“现在对着窗帘,大声喊三声‘你不是我,莫缠我,走!
’,喊的时候腰杆挺首,声音要稳,别含糊。
喊完立刻把碗里的血水泼到窗帘上,别犹豫。”
屏幕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能听见阿强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后,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咬着牙喊得很用力:“你不是我,莫缠我,走!
你不是我,莫缠我,走!
你不是我,莫缠我……走!”
最后一个“走”字刚落下,首播间突然“滋啦”一声爆了雪花屏,电流声刺啦刺啦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透过听筒传出来,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发疼。
弹幕瞬间停了,连刷礼物的特效都没了动静,满屏只有雪花屏的白噪音在响。
林小满握着桃木剑的手顿了顿,指尖在剑身上的符文上摸了摸,低声念了句爷爷教的口诀,手腕上的符印红光一闪,那股飘过来的阴气瞬间退了回去。
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后——那道矮影子探了个脑袋出来,大眼睛怯生生地盯着屏幕,布娃娃的胳膊攥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雪花屏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又瘦又高,像根枯树枝,猛地从窗帘后扑了出来,首奔镜头方向。
紧接着,“哗啦”一声水声响起,黑影被血水泼中,瞬间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像热油浇了水,转眼就消失了。
几秒钟后,屏幕恢复正常。
“窗边有双眼睛”的用户发了条模糊的短视频,画面里窗帘湿漉漉地贴在墙上,深色的水渍顺着布料往下流,地面上的水渍里,飘着一缕灰黑色的雾气,正一点点往窗外飘,最后消散在夜色里。
“没……没声音了!”
姜芷的声音还在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刚刚泼完水,我感觉有个冷冷的东西擦着我胳膊过去了,像阵风!
现在窗帘不动了,也没呼吸声了!
大师,我是不是安全了?”
“别高兴太早。”
林小满拿起桌上的卦纸,指尖在“坎卦”的位置敲了敲——坎为水,主险,卦象里的阴翳还没散。
“那东西只是被血水冲退了,没彻底散。
它怕你的血和阳气,但你家有个聚阴的地方,能让它藏起来养伤。
明天把你家东南角的镜子拆了——那镜子对着西窗,每天傍晚太阳落山,阴气就顺着窗户进来,被镜子反射,聚在屋里,是它最好的藏身地。
拆完镜子,给我地址,我寄道符给你,贴在门后,它就不敢再来了。”
话音刚落,林小满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林大师,明天能帮我算一卦吗?
我总觉得,我老公不是我老公了。
他最近不说话,也不吃饭,夜里总坐在阳台发呆。”
林小满皱了皱眉,刚想回消息,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追加了一句,字里行间全是寒意:“还有,今早我收拾屋子,发现他昨晚穿的拖鞋上,沾了些黄黑色的土——我家小区都是水泥地,那土,像坟头挖出来的。”
林小满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指尖冰凉。
她抬头看向镜头,嘴角勾出个浅淡的笑,却没了之前的轻松:“行了,今晚就到这儿,明天八点,接着算卦……顺便,去会会这‘沾了坟头土’的麻烦。”
她伸手关掉首播,拔掉手机支架的电源,转身看向空荡荡的门帘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在跟空气说话:“出来吧,从阿强家到这儿,跟了我一路,刚才被那阴气吓着了吧?
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门后的阴影里,一道半透明的小女孩身影慢慢浮现——扎着两个羊角辫,裙摆上还沾着点泥土,手里攥着个破了角的布娃娃,娃娃的脸都洗得发白了。
她怯生生地看着林小满,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姐姐,你能帮我找找妈妈吗?
妈妈说,她在有很多灯的地方等我,可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林小满看着她,指尖的桃木剑慢慢垂了下来,手腕上的符印也渐渐凉了。
她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是早上买的,橘子味的,她自己不爱吃,总想着万一遇到需要哄的小孩。
她把糖递到小女孩面前,指尖却穿过了她的手,糖落在了地上。
林小满顿了顿,又把糖捡起来,放在窗边的小桌上,那里刚好有缕月光照进来,糖纸闪着微光:“你叫什么名字?
跟了我多久了?”
小女孩抿了抿嘴,声音轻得像风,吹得人心里发颤:“我叫念念,从你帮那个叔叔烧衣柜、救他儿子那天起,我就跟着你了……我看见你能帮别人赶走坏东西,还能帮别人找东西,你一定能帮我找到妈妈。”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糖:“先在这儿待着吧,这卦馆干净,没脏东西敢来。
等我解决完明天的事,就带你去找妈妈。”
念念眼睛亮了亮,飘到桌边,小手轻轻碰了碰糖纸,虽然碰不到,却还是笑得很开心:“谢谢姐姐。”
林小满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明天上午十点,带你老公的一件贴身物品——最好是他常穿的衣服,来青瓦巷尾的卦馆。
别让他跟着,自己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八仙桌上的香刚好燃尽,最后一点香灰落下来,在卦纸上的“坎卦”旁,又添了一点灰,沉沉的,像块压在心上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