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宴，鎏金的包厢里杯觥交错。
我丈夫顾岩在我耳边咬着牙警告：林岚，别给我耍花样，王厅长他们能来是给天大的面子，伺候好了，我的位置就稳了。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笑了笑，没说话。
眼角余光瞥见我的助理小陈，正抱着几瓶包装简陋的梅酒，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顾岩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色骤变。
他想冲过去，我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急什么，我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好戏，才刚刚开场。
包厢的门被推开，王厅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挺着标志性的肚腩，满面红光，仿佛不是来赴宴，而是来接受朝拜。
顾岩立刻甩开我的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像条摇着尾巴的狗，第一个迎了上去。
王厅长，您可算来了！快请上座，我们都等您半天了！
王厅长嗯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走向主位。他身后跟着的几位，也都是局里退下来的老干部，一个个神情倨傲，理所当然地接受着顾岩和其他作陪人员的奉承。
我坐在原地，没动。
顾岩的位置就在我旁边，他安顿好那群菩萨，一坐下就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的警告几乎要溢出来。
林岚，你今天怎么回事？哑巴了？不知道过去跟领导们问好？
我慢条斯理地拿起公筷，夹了一小块凉拌木耳放进自己的餐盘，淡淡地说：都是熟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你！顾岩气得脸都白了，但他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发作，只能把火气压下去，转头又对王厅长他们露出菊花般的笑容，王厅长，我爱人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人有点蔫，您多担待。
王厅长肥厚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两声，目光这才像赏赐一样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油腻。
小林啊，工作要紧，身体更要紧。不过年轻人，还是要多点活力嘛。
他话里有话，旁边立刻有人凑趣。
王厅长说的是，尤其是女同志，在机关里本就不容易，不多表现表现，怎么进步？
就是，你看小顾，多有眼力见，前途无量啊。
顾岩被夸得飘飘然，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他感激地看了王厅长一眼，又回头瞪我，眼神里全是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的责备。
我懒得理会这场令人作呕的吹捧大会。
我只关心一件事。
小陈什么时候上酒。
就在这时，包厢门又开了。
我的助理小陈，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抱着那几瓶包装土气的梅酒，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瓶廉价得有些刺眼的酒上。
那酒的牌子我认识，是我老家一个快倒闭的小酒厂产的，一瓶不会超过二十块钱。
顾岩的脸，唰地一下，从刚才的红润变成了惨白，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小陈，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谁让你拿这个上来的？茅台呢？我让你准备的飞天茅台呢！
小陈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立刻就红了，抱着酒瓶不知所措。
顾……顾处长，我……
王厅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虽然没说话，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比任何话语都伤人。
其他老干部们更是毫不掩饰地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小顾啊，你这个兵，带得不行啊。
顾岩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仿佛在说都是你搞的鬼，然后转身就想去夺小陈手里的酒。
滚出去！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他对着小陈低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小姑娘脸上了。
小陈吓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就在顾岩的手即将碰到酒瓶的时候，我终于开口了。
顾岩，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对我的助理大呼小叫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小陈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从她怀里拿过一瓶梅酒，放在了转盘的正中央。
酒瓶在灯光下，反射着廉价的光。
我直视着脸色铁青的王厅长，微笑着说：王厅长，各位领导，今天中秋，喝点不一样的。
这是我特意让小陈准备的，我们家乡的特产，青梅酒。
味道，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