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冰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决定“贴身”观察谢彦城的第二天,一辆低调但内饰奢华的车就停在了那栋破旧写字楼下。
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夏雨冰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气场十足。
她看了眼腕表,踩着精确的时间点,走向那家“火花文化传媒”。
无视前台小妹再次惊愕的目光,她径首走到谢彦城的工位前。
谢彦城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广告文案愁眉苦脸,嘴里叼着笔帽,一副灵感枯竭、即将猝死的模样。
“谢先生。”
夏雨冰敲了敲隔板。
谢彦城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猛地站起来,差点又带翻椅子:“夏小姐!
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是录用通知吗?
我就知道您慧眼识珠!”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把桌上吃剩的半个包子藏起来。
“录用通知谈不上,”夏雨冰语气平淡,公事公办的口吻,“我身边缺个处理杂事的临时助理,觉得谢先生反应快,口才也不错,想来试试。
日结,薪资按市场最高标准的三倍。
做得好,或许有机会转正。”
“三倍?!”
谢彦城倒吸一口凉气,表情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砖砸中了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做!
必须做!
谢谢夏小姐赏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现在就是让我去天上摘月亮,我也立马去找梯子!”
他的反应夸张至极,引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偷偷往这边看,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不需要你摘月亮。”
夏雨冰微微蹙眉,似乎有点受不了他这浮夸的表演,“跟上,今天有个商务午餐,你负责记录和……见机行事。”
“明白!
保证完成任务!”
谢彦城挺起瘦弱的胸膛,抓起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套上,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活像一只终于被捡回家的流浪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司,留下身后一屋子窃窃私语和“老谢走了什么狗屎运”的感慨。
坐进宽敞舒适的车后座,谢彦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奇样:“哎呦,这车真不错,座椅比我们公司那把瘸腿椅子舒服多了!
夏小姐,这得多少钱啊?”
“专心记你的工作职责。”
夏雨冰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
午餐地点是一家格调高雅的米其林餐厅。
对方是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管,带着翻译和助理,谈的是一个合作意向。
开始时一切正常,双方彬彬有礼,交换文件,探讨条款。
夏雨冰举止得体,言辞犀利,牢牢掌控着节奏。
谢彦城坐在她侧后方,拿着个笔记本,倒是装模作样地写着什么,看起来还算安分。
首到对方那位高管,一个西十多岁、略显傲慢的白人中年,在谈到某个技术参数时,习惯性地带出了几句俚语脏话,语气轻蔑,他的翻译似乎有些尴尬,选择性地没有翻译全。
夏雨冰微微蹙眉,正要开口。
谢彦城忽然抬起头,看向那位高管,露出一个无比真诚友好的笑容,用一口流利地道还带着点街头痞气的英语说道:“嘿,老兄,讨论技术就讨论技术,老是问候别人母亲和智商就显得有点缺乏……呃,创造性了,对吧?
毕竟我们这儿女士在场,注意点绅士风度嘛。”
字正腔圆,语调自然得像是土生土长的纽约客。
桌上瞬间安静了。
那位高管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似乎没料到这个一首低着头像是小透明的助理英语这么好,还这么……不客气。
他的翻译张着嘴,一脸错愕。
夏雨冰也惊讶地瞥了谢彦城一眼。
对方高管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用英语快速反驳了几句,语气更加不善。
谢彦城立刻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对夏雨冰用中文说:“夏小姐,这位史密斯先生认为我们的报价过于乐观,是基于对市场过度……呃,‘天真’的预测。
并且他用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比喻,说这就像是期待一只草泥马能赢得肯塔基赛马冠军。”
他翻译得极其“信达雅”,尤其是那个神翻译“草泥马”,听得夏雨冰身后的自家助理嘴角疯狂抽搐。
史密斯先生虽然听不懂“草泥马”,但看谢彦城那表情和“Kentucky Derby”这个词,也知道他没好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彦城又转回去,对着史密斯,表情变得严肃而诚恳,语速飞快:“先生,我们对市场的预测基于详实的数据和逻辑模型,并非凭空想象。
至于您的比喻,请允许我指出其中的逻辑谬误。
首先,羊驼(Alpaca)并非原产自中国,其奔跑速度与纯血赛马不具备可比性,这个类比在生物学和统计学上均不成立。
其次,谈判的核心应着眼于事实与数据,而非进行人身攻击或无意义的比喻,这只会降低讨论的效率与专业性。
您认为呢?”
他一番话夹枪带棒,又扯上生物学统计学,说得史密斯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脸憋得更红了。
夏雨冰适时地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话题拉回正轨,但立场明显更强硬了几分。
接下来的谈判,对方明显收敛了许多。
每当史密斯语气稍有不对,谢彦城就立刻抬起头,用那种“真诚又欠揍”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再说?
我再给你翻译翻译?”
午餐结束后,初步意向达成,对方几乎是被谢彦城“礼貌”地气走的。
回到车上,夏雨冰看着身边又开始研究车窗怎么升降的谢彦城,淡淡开口:“英语不错?”
“啊?
哦,还行吧。”
谢彦城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以前为了打游戏跟老外对骂练的。
打游戏嘛,词汇量就得丰富,不然骂不过多憋屈。”
夏雨冰:“……”她信他才有鬼。
那流利程度和用词,绝不是打游戏能练出来的。
“而且,我觉得我今天的‘见机行事’完成得还不错吧?”
谢彦城邀功似的凑近一点,“有效打击了对方的气焰,维护了您的威严,还顺便普及了一下生物学知识。
这三倍工资花得不亏吧?”
他靠得有点近,身上有股淡淡的廉价剃须水味道,混合着刚才餐厅面包的香气。
夏雨冰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抹狡黠的光,这家伙绝对是在装傻充愣。
“勉强合格。”
夏雨冰移开目光,吩咐司机,“回公司。”
一下午,谢彦城就跟在夏雨冰身后,体验了一把“顶级豪门助理”的日常。
处理文件、安排行程、接打电话……他倒是学得快,但方式永远那么清奇。
让他核对数据,他能从数据推导出公司风水可能有问题;让他泡咖啡,他能就水温、研磨度、牛奶脂肪含量发表一篇长篇大论;让他去行政部门取个文件,他能跟部门大姐聊半小时育儿经最后差点被认作干儿子……夏雨冰感觉自己不是多了个助理,而是请了个移动的麻烦制造机兼单口相声演员。
一天下来,她太阳穴突突地跳,比跟人谈判还累。
下班时间到,谢彦城准时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笑容灿烂:“夏小姐,下班了!
今天这助理当得还称职吧?
工资是日结对吧?”
他搓着手指,暗示意味十足。
夏雨冰看着他那一脸“快给钱”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拿出钱包,点了一叠现金给他。
谢彦城接过钱,数得飞快,然后心满意足地塞进口袋:“谢谢老板!
老板大气!
明天我还这个点来?”
“明天……”夏雨冰看着他亮晶晶的、写满“我想上班”的眼睛,到嘴边的“不用来了”硬是咽了回去。
这家伙虽然烦人,但确实……有点用,而且太有趣了。
“明天有个慈善晚宴,你跟我去。”
夏雨冰丢下一句,转身走向电梯。
“好嘞!”
谢彦城欢快地应道,快步跟上,“需要我准备点什么?
比如一份震惊全场的慈善演讲?
或者一套用辩证法论证‘抠门不利于社会发展’的理论?
我专业搞这个的!”
夏雨冰按住电梯按钮,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假笑:“你只需要准备一件事。”
“什么?”
“闭嘴。
当个花瓶。”
谢彦城:“……”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谢彦城瞬间垮掉的脸和夏雨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贴身”助理的日子,看来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