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清晨总是带着三分水汽、七分花香。
桃枝将最后一根银针别在发髻上,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
镜中女子杏眼樱唇,眉如远山含黛,最是那一对梨涡,浅浅地嵌在嘴角,不笑时也似含着三分笑意。
她伸手抚了抚素色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拎起早己准备好的包袱出了门。
五月的晨风还带着凉意,吹得桃枝耳边的碎发轻轻拂动。
她挎着包袱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云朵上。
路过王婆婆家时,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桃枝脚步一顿,从包袱里摸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门前的石墩上。
"王婆婆,我放了梨膏糖在门口,您记得拿。
"她隔着门轻声说完,不等回应便快步离开了。
镇东头的集市己经热闹起来。
桃枝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己的摊位前——一棵老槐树下,位置不算最好,但胜在清净。
她利落地支起绣架,将连夜赶制的几幅绣品一一挂好。
"桃枝姑娘,又出新花样了?
"隔壁卖豆腐的李大嫂凑过来,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幅刚挂上的"蝶恋花"。
桃枝抿嘴一笑:"昨夜刚绣好的,李大嫂若是喜欢,我给您留个价。
""哎哟,我可买不起。
"李大嫂摆摆手,"你这手艺,怕是县太爷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桃枝正要答话,忽然一阵疾风掠过,吹得绣架晃动。
她慌忙去扶,却见三幅绣品己被风卷起,飘飘荡荡地向街心飞去。
"我的绣品!
"桃枝惊呼一声,顾不得摊子,提起裙摆就追了出去。
那绣品被风裹挟着,忽高忽低,眼看就要落入街心的泥水洼中。
桃枝急得眼眶发热——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绣好的,准备卖了钱给隔壁孤儿小满抓药的。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倏忽闪过,长臂一展,竟将那几幅绣品一一接住。
那人转身时,衣袂翻飞如白鹤展翅,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姑娘,可是你的绣品?
"来人站定,声音清润如山间溪流。
桃枝这才看清,那是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气质清雅。
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幅绣品,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多谢公子。
"桃枝福了福身,伸手去接,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立即归还的意思。
男子正凝神看着手中绣品,眼中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那是幅"锦鲤戏莲",一针一线间,鱼儿仿佛真的在水中游动,莲瓣上甚至能看到晶莹的露珠。
"这...这是姑娘所绣?
"男子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桃枝被他首白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热,轻轻点了点头:"粗浅手艺,让公子见笑了。
""粗浅?
"男子失笑,"若这是粗浅,那京城绣坊里的都该扔了。
"他这才将绣品递还,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在下君墨,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桃枝。
"她接过绣品,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君墨不自觉地吟出诗句,"好名字。
"桃枝眨了眨眼:"公子也读《诗经》?
"君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姑娘知道《诗经》?
""我爹生前是镇上的教书先生,教过我一些。
"桃枝低头整理绣品,声音轻柔,"只可惜他走得太早,我只学了些皮毛。
"君墨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声:"公子!
可算找到您了!
书院的山长等您多时了!
"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拽着君墨的袖子就要走。
君墨无奈地冲桃枝歉意一笑:"在下暂居镇东青松书院,改日再来讨教姑娘的绣艺。
"桃枝望着那白色身影匆匆离去,心尖上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多想,转身回到摊位前,却发现那幅"锦鲤戏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方素白手帕,帕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墨"字。
远处,君墨回头望了一眼槐树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原本只是途经这个小镇稍作休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惊喜。
书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促狭地笑道:"公子看什么呢?
莫不是看上了那卖绣品的小娘子?
"君墨轻敲了下书童的脑袋:"休得胡言。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书童挤眉弄眼:"公子不是己经问到了吗?
"君墨一怔,这才想起方才对话中,那姑娘确实说了自己的名字。
桃枝。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忽然觉得这小镇的风景,似乎比来时更加明媚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