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渗进来,在宿夜手背的绷带上洇出个淡红的圆斑。
他捏着案件简报的指尖微微发颤,油墨印着的“非法***事故”几个字在视网膜上模糊成一团。
三天前在雨中撞碎的玻璃渣还扎在记忆里,系统提示音像生锈的针,每次想起圣樱孤儿院的雪地画面,就往太阳穴里钻一针。
“叮——”门铃脆响惊得他肩膀一抽,绷带下的伤口跟着抽痛。
宿夜迅速把简报塞进沙发缝,抄起茶几上的铜铃攥在掌心——那是从火灾现场顺来的,刻着咒文的青铜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透过毛玻璃,他看见一道月白色身影。
“宿先生。”
门外的声音像沾了晨露的铃兰,“听说你受伤了,我顺路送些安神的花草茶。”
宿夜的喉咙突然发紧。
这声音他绝对没听过——可当他扒着门缝望出去时,那束被雨水打湿的紫罗兰先撞进视线。
浅羽光提着藤编篮子站在台阶上,发梢沾着雨珠,裙角被风掀起一道温柔的弧,像极了三天前医院梧桐树下那把红伞的主人。
“我们不认识。”
他压着声音,铜铃在掌心转了半圈。
作为侦探,他太清楚“顺路”这种借口多危险——尤其是当对方能准确叫出他名字时。
浅羽光却笑了,眼尾的弧度和雨夜里抬伞的动作重叠:“你不记得了吗?
雨夜里,你说过一句话——‘这种人不该活在这地方’。”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那是你说给我听的吧?”
宿夜的呼吸顿住。
那句话是他撞碎玻璃前的低吟,当时暴雨淹没了所有声音,他确信没第三个人能听见。
此刻后颈泛起凉意,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神经——她怎么会知道?
“篮子里有洋甘菊和薰衣草。”
浅羽光没等他回应,把篮子放在台阶上,又抽出那束紫罗兰递过来,“今天我去医院旧址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落向他缠着绷带的左肩,“那里……残留太多悲伤。
我替那些没能离开的人,献了花。”
宿夜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门框。
三天前他在火海里看见的红伞,此刻正映在浅羽光的瞳孔里——原来那不是幻觉。
“但有个孩子活下来了。”
浅羽光的声音放得更轻,“叫小野寺律,在儿童心理科。
她不肯说话,却一首在画同一幅画:一个戴红伞的女人站在火场外。”
宿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晚他撞碎玻璃冲进去时,确实在浓烟里瞥见过那把红伞——浅羽光就站在警戒线外,伞面挡住半张脸,却正好让他看清了她抬伞的动作。
“花你拿着。”
浅羽光把紫罗兰塞进他僵硬的手心,转身要走时又停住,“她画里的女人,和我很像吗?”
宿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紫罗兰的香气裹着潮湿的空气涌进鼻腔,他蹲下来翻藤编篮子——除了茶包,最底下还压着张便签,字迹和三天前茶几上的如出一辙:“茶要煮十分钟,凉了伤胃。”
雨在傍晚停了。
宿夜裹着件深灰风衣站在医院旧址外围,烧焦的梧桐叶粘在他鞋跟,空气里还飘着焦糊的棉絮味。
他避开巡逻的保安,顺着消防梯爬上三楼——三天前他就是从这里冲进火场,左肩的伤口此刻随着心跳抽痛,像在提醒他那场抉择的代价。
手术室的天花板塌了一半,月光透过破洞洒在瓦砾上。
宿夜蹲下身,用钢笔挑开一块烧黑的床板,半块日记本残页卡在裂缝里,边缘蜷曲着焦痕。
他屏住呼吸翻开,潦草的字迹在月光下显形:“……只要唤醒‘悲恸之母’,所有抛弃病患的城市都将哭泣……妹妹,哥哥为你复仇。”
“哥哥?”
宿夜低声重复,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林鸦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那个在楼梯顶端冷笑的男人,袖口露着和日记本上相同的咒文刺青。
新事件标记:信息回收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宿夜猛地抬头。
视网膜上没有弹出选项,只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某些选择的影响,将在你未曾察觉时展开。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雪地小女孩的记忆又涌上来,这次童谣声清晰了些:“妈妈的眼泪落进井,妹妹的布娃娃沉下去……”回到事务所时,挂钟的铜摆正敲过十一下。
宿夜把日记本残页锁进抽屉,烧了壶水冲浅羽光送的茶。
蒸汽模糊了眼镜片,他擦着镜片抬头,正看见电视新闻里的画面:“市区突发多起噩梦症病例,受害者均描述梦见‘哭泣的母亲’……”茶杯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
宿夜盯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左眼尾的红痣随着心跳微微跳动——那是三天前系统结算时出现的,和雪地小女孩眼角的痣一模一样。
“原来我选B保全众人,只是让仪式换了种方式生长。”
他低声呢喃,手指抚过左肩的绷带,“林鸦逃了,‘悲恸之母’的意识却被唤醒。
而我……”他抓起茶几上的镜子,镜中左眼的虹膜里浮着蛛网状的血丝,“成了第一个被记忆侵扰感染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
宿夜关掉电视,紫罗兰的香气在房间里流淌,花瓣边缘泛着淡淡光晕,像极了浅羽光眼尾的弧度。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系统提示音却仍在脑内盘旋:“活着是要付利息的”——这次他听清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
宿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紫罗兰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
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茶杯,却摸到一片湿润——不知何时,花瓣上的水珠滴在便签上,把“茶要煮十分钟”的“十”字晕染成了一道模糊的线,像条若隐若现的因果链。